两人之间早已没了当初的试试探探,林琰下了马,眯眼看着司徒岚,“方才想什么呢?”刚才司徒岚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林琰分明瞧见他脸上神色,并不是欢喜,反倒更像是茫然。
“在想什么?”司徒岚伸手替林琰摘去了不知何时粘在肩头的一片树叶,“自然是想子非,怎么还不来呢?”
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调笑,在林琰听来却是很欠揍的。斜睨着司徒岚,林琰头微偏了过去,唇边却是勾起了一抹浅笑。
因为林琰春闱,两个人很久未到一处了,此时竟都有些不好意思。司徒岚咳了一声,道:“别院那边儿我叫人过去预备好了,子非,今儿还回城么?”
林琰看着他,司徒岚面西而立,一双桃花大眼映着漫天绚烂的晚霞,流光溢彩。眸中深情款款,更是动人。
含笑不语,脸却红了。
司徒岚大喜,一声唿哨,远处侍卫松开了马缰绳。那马极通人性,撒开蹄子踏着水便跑了过来。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上马,往别院而去。平安吉祥两个对视一眼,平安道:“你回去送信。”
吉祥翻着白眼,“好远的路呐!”却也不敢耽搁,真等到关了城门自己进不去,可就有罪受了。
眼瞅着就要进五月了,天气渐热。黛玉记得哥哥和林若两个都是很怕热的,早早地叫人做了几身儿夏日的新衣给两人送去。又因要绣着自己的嫁妆,每日里也是忙的。有时候想想自己当初在荣府住着的时候,从不过问这些。或是念念诗书写写字,或与三春姐妹在老太太跟前说笑,红白事不理,黄白物不问。
如今回头看看,黛玉只觉得自己当初太过幼稚。嫡亲的外祖母家里,自己住着居然被奴才来说道,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自己没个兄弟依靠罢了。从父亲去世后,也曾有过惴惴不安,不知哥哥到底会如何待自己。现如今如何?哥哥是好哥哥,把自己当做亲妹子一般疼着宠着。怕自己在荣府不识家事,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导;只因自己受了委屈,便怒斥史湘云,暗讽薛宝钗,后来更因自己被宝玉所轻辱,对上了老太太。
犹记得当日宫里来旨,宣了自己和哥哥进宫。那一路上不是不怕的。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宫里的贵妃,往太上皇太后那里告了这一状,可曾想过自己的声誉会因此受损?没有。自己这个有血缘的尚且如此,他们自然更不会想到哥哥。
往日,是糊涂啊……
黛玉坐在茜纱窗前,身前是一张绣架,大红色的缂丝上边绣着鸳鸯戏水,碧绿荷叶,粉色荷花,银线串着米粒大的珍珠绣成了花儿叶儿上的露水。颜色鲜亮,绣工精致。
绣的久了,黛玉抬起头来轻轻晃了晃脖子。游廊上挂着的一个鎏金的大鸟笼子里关着一只虎皮鹦鹉,正上蹿下跳地喝水吃米。这是林若出去时候买回来的,说是“孝敬姑姑”。门口挂着的纱帘和屋子里的水晶帘子都是哥哥命人找了来的,说是这院子的墙里外都种着蔷薇藤萝等,再挂上这个,便合了“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了。
正自出神,雪雁端了一只填漆托盘过来,上头荷叶状的翡翠碟子里垒着鲜红的荔枝。
“姑娘,这是侯府刚刚送过来的。姑爷说了,都是宫里才赏下来的,叫给姑娘尝尝鲜儿。”
云宁与黛玉两个婚约早定,阖府里人也都知道,大约只在今年,姑娘也就要出阁儿了。云宁时常来林府,或与林琰小酌,或指点林若拳脚,瞧着面上虽是不大容易亲近,其实待人还是很不错的。因此满府里提起云宁来,竟是多以姑爷称之。
黛玉瞪了雪雁一眼,站起身来。屋子里的红绫忙叫了一个小丫头端了水来给黛玉洗手,又用干手巾擦了,黛玉方才拈起一只果子。
许是才泡了水,果子上头十分湿润鲜灵。尝了一尝,确实甜得很。
“把果子给哥哥和若儿送些过去。如今吃着正是凉浸浸的,他们都爱吃。”
黛玉不过尝了两三个果子便不吃了,一边擦了手,一边吩咐道。
雪雁答应了一声,正要去的时候,外头一个婆子进来回:“大爷今儿往书院去了,方才打发小子回来说晚上恐不能回城了,叫姑娘不必惦着。”
黛玉点点头,“既是哥哥不回来,把那些果子分出一半来放到冰窖里去,明儿回来再吃。若儿那里现下就送去。”
正分派着,陈升家的快步进了院子,笑道:“姑娘好!”
黛玉很是喜欢这个管事媳妇的利落爽快,点头笑道:“怎么这会子进来了?可有事儿?”
陈升家的回道:“正要回姑娘,咱们府里头大爷,姑爷还有若哥儿的夏衣都得了,另有按例给府里这些人的也就做好了。想问问姑娘,可就放下去么?”
黛玉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也值得嫂子亲自走一趟进来?既是得了,就散了下去罢。我瞅着今年竟是比往年都热呢。”
陈升家的又道:“还有一事,方才我进来时候,正好荣国府老太太打发人来给姑娘送东西呢。外头林管家叫我问问姑娘,可还要见见来人么?”
黛玉听了纳罕,这会子又送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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