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死了,他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半个馍馍后,讪讪的把碗推过去对大婶说:“婶婶,吃不下了,要不我中午再吃。”又是一阵大笑。
笑完,他的一只手就被村里一个老太太揪过去,先是摸摸,再翻过来,倒过去的看着,看完还跟
别人显摆:“都来看看么,啧啧,这娃的手,细发发的,绵绵的么。过来看看么,哎呀,真真是,手绵绵很有钱,手干干去种田……”
赵学军低着头,被迫半举着手,尴尬的由着那群人摸来摸去,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对大婶说:“婶婶,我爸爸呢?”
“爸爸?”
“哦,爹,我爹呢?”
赵学军跟着大婶的小儿子,慢慢的向村外走,这一路,他就是个被参观物,成群的山里娃叽叽喳喳的身后跟着。走几步,他就得停下被人打量,问话,被拍头。
小山头村,是个自然村。这里居住了大约百十户人家,这些人祖祖辈辈的过着憨厚质朴的生活,甚至,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二十多里外的江关县城。赵建国带着班子来这边原本也是有着很大的理想跟抱负。
可是摸清现状后,他所有的计划都改变了。他觉得一个县,想在这次改革中,找到最正确的道路,不是激进,也不是保守,而是踏踏实实的先解决了民生再说其他的。江关县自古缺水,水是人们的第一生命,所以,不管有着多么大的理想,都应该踏踏实实迈出第一步。
所以,赵建国带着班子,先考察了江关县周边现状,接着把班子拆开,分到各乡镇,开始了他工作的第一步。就是给老百姓解决吃水问题。所以,修麻池(土话:修蓄水池),挖深井这是江关县新领导班子做的第一份工作。
赵建国承包了这里最最贫瘠的小山头村。这里自有人类居住开始,就要每天走十几里地,去山凹里的一个低洼处汲水。遇到旱天,那山凹的地井就会干涸。村里人就靠着家家都有的蓄水井里接的雨水用。赵建国他们找了省城的技术员,在村里村外里测量了一个月,终于在村里找到了一个点。在确定有水之后,赵建国就再也没下过山,县委有事儿也是在村里就地解决。这个年代,这老区的领导都这样,不是单单一个赵建国。
小山头的太阳,似乎要比万林市的太阳毒辣些。赵学军好不容易摆脱了参观团,跟着大婶的小娃走到了村边的一个平整地,那边远远地他就能看到挖井架子,他用手遮挡着日头,看着那边,有多久没见过爸爸了,他却能从那群人里,一眼就认出他来。虽然他穿的很破旧的衣衫,虽然他灰头土脸像个老农一样蹲在那里,向井地观望。赵学军仍能认出那个属于父亲的脊梁,他大叫了一声:“爸!”
赵建国站来,侧头看着,接着大笑着跟别人介绍:“这是俺的三儿,最小的娃。”说完,他跑过来,走到儿子面前蹲下,亲昵的看着他:“不该叫你来,受罪了,受罪了。”说完,他抬起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又问:“胸口闷不闷?”
赵学军泪如雨下,连连摇头后,搂住自己的爸爸说:“爸,要不,别干了,回家吧,我养你。”他心疼的不行了,自己的爸爸,现在那是胡子拉碴,瘦了三圈,老了十岁。他发过誓,这辈子要父亲享福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
“臭小子,说什么呢,就要出水了,你爸我啊,这辈子……就是个没出息的,享福就憋死了。”赵建国抱起儿子使劲搂搂又放下。那边的山娃哄堂大笑,表示不屑。他们父子走着,赵建国唠叨着:“来了这里,才觉得,这辈子活的不值,亏着这里的百姓呢,你说爸爸,一个月拿着好几十块钱,大米白面吃着,每天还抱怨呢,以前也受过罪,觉得自己该享福的。哎……错了,都错了……”
走到井边,赵建国把儿子放下,指指那口深井说:“儿子,这是爸爸的井。”他说完,跟那些乡亲介绍自己的娃,介绍了一圈后,他就又蹲回井口原地不动了。
赵学军乖乖的坐在一边的石磨盘上,看自己老爹,没一会,赵学文他们颠颠的跑了回来。他们已经在这附近玩了一会,也感慨了一会了。看到赵学军,他们便很兴奋的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话,说完,拉着他就跑。大概的意思就是,在村口那边,有个惊奇的地儿,赵学军一定猜不出,那是什么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