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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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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燮还盯着时御,嘴里问钟攸,“时公子也住这儿?”

    钟攸笑了笑,抬手请道:“先里边坐。”身挡了时御,只让钟燮目光落自己这里。

    钟燮不动,道:“你退居山野,是为了个小子?”

    钟攸收手笼袖,温声道:“如辰,我说里边坐。”

    这声平淡,钟燮却听出他有点动怒。人稍平复,甩了袖,转身往里去。边上没人,钟攸回身,对时御道:“愣什么,我们也回家。”见时御过来,踮脚在他耳边道了声:“六哥,晚上咬轻点。”

    时御没吭声,曲指刮了下他鼻尖。

    主屋里就坐了钟燮和钟攸。钟攸给钟燮倒了茶,问道:“何时来的?”

    钟燮靠椅上将这屋大致掠了一遍,看见那铺上就一床被,火气翻了个滚,又冒出来,他道:“不早,没看见别的。”

    钟攸倒笑了,“这话讲得冲。”

    “若是别人瞧出来,你怎么办?”钟燮皱眉,“他这么个年纪,人又凌厉的跟把刀似的,不懂分寸,漏了痕迹,你这先生就是百口莫辩,说不清楚了。”

    “那不打紧。”钟攸搁了茶杯,也靠椅背上,反问道:“有什么不可说的?”

    钟燮一滞,气道:“那是不是还得带给老师瞧瞧?”

    钟攸笑意微敛,他道:“若是可以,我自是要的。时御我藏着还嫌得不够,还能叫他委屈吗。”

    钟燮茶杯一置,呛声都卡在喉咙里,终究转了又转,变成艰涩:“是不是那回......”

    两人间一静。

    钟燮记得清楚,有一年春,他们在江塘。老太太给大哥钟鹤添了个暖床丫头,那会儿钟訾几个早就在外边尝过荤腥,不稀罕家里边添的人。但钟攸没有,他在钟家从来都与众不同。自打他被父亲领回家那一日起,就与众兄弟不同。父亲似乎记着他,却又总想不起来。他常年都待着府里最偏旧的院子里,守着他病怏怏的娘,甚少与其他人来往。老太太有十几个孙子,也记不得这一个。

    钟訾几个惯会看眼色,年年来的钟燮碰不得,因为那是京都钟府里的嫡少爷。但钟攸什么都不是,他们就爱踩着他,看他一身直挺的傲骨怎么被磨在脚底下,低进泥巴里。

    丫头钟鹤还没碰过,就被钟訾几个弄进了钟攸的屋。花街上讨的药,和水灌进钟攸嘴里,那门一合,外边尽是听着音的好事之徒。

    但这事没能如愿。

    等钟燮寻了钟鹤来时,大哥踹了门,他跟在后边看。丫头还是丫头,钟攸却蜷在角落里,一只瓷杯摔了□□片,一片一片划在掌心里,攥出血,陷进肉。

    目光阴戾刻骨,狠的不像钟攸,像狼。

    大哥直接将丫头打发去别庄子里了,虽然人还干净,但他这是为钟攸撑了腰。不仅敲了钟訾几人棍子,更是将钟攸带到父亲跟前,这名字才堂堂正正入了钟家的玉牌。

    就这一回,钟燮却多少年都没忘过那一刻钟攸的眼。他从来都知道钟攸过得不如意,却仅仅是知道,他并不懂这背后还压抑着是个少年人的脊梁。

    钟攸是不是断袖不好说,但他乐意这么讲给钟家人听。他从来都待人温温柔柔,不论男女,却永远都像是隔了一层。既不想越过去碰别人,也厌恶别人跳过来碰他。

    钟燮不知道这个时御做了什么,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叫钟攸留在这儿挨一块。他和钟攸是好友,他是可惜钟攸的才,更是可惜钟攸本有了在钟家说话的劲,却又自己随手摔碎,转身就走。

    难道钟攸这么些年走出来,就只是想离开家,做个山野先生?

    “不是。”钟攸掌心拢贴在茶杯,他眉眼温宁,已然不见那一次的狠绝。他道:“我就是好时御,没别的。”

    “你摔了玉牌。”钟燮垂眼,“......当年入的不易,如今却摔的轻易。”

    钟攸看杯里的茶叶翻动,他道:“是摔的痛快。”

    两人寂静,天已经黑了,屋里没点灯。钟燮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一种,他与白鸥已在两条路上的错觉。仿佛这些年的同愿与志向,都只剩他一个人尚在坚持。此刻明明就相对而坐,却又仿佛间隔千万里。

    似乎从钟攸离开京都那一日起,他们之间就已经不同道。

    “留心昌乐侯。”钟燮念着这一句,不知自己还要说什么。他想叹息,又觉得疲累。

    “......我就走了。”他喃喃着:“白鸥,再会。”

    这一刻钟攸望来的目光里,仿佛有怜悯,又有无奈。他似乎也有没能说出来的话,但也只是闭上眼,轻声道:“再会,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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