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华走入宁王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四仰八叉倒在躺椅上,浑身衣袍被蹭得脏兮兮遍布灰尘的薛寅,登时啼笑皆非:“你好歹也让人把这儿清干净了再躺啊。”
薛明华已回复了女儿装扮,一身红衣,看着实在爽脆利落,漂亮得很。薛寅抬头懒洋洋看她一眼,他分明是在这么个遍布灰尘脏兮兮的地方,却感到无比惬意。
他打个呵欠,忽然放软了声音唤了一声:“阿姐……”
薛明华微微一笑,神情难得柔和,“嗯。”
薛寅呼出一口气,接着有些惬意地闭上眼,“我们回来了。”
“好久没回来,这儿已经破成这个样子了。”薛明华环视周围,自嘲一笑:“不过这儿本来就挺破的。”
薛寅仍然闭着眼:“能回来就好。”
薛明华笑笑,“是啊,能回来就好。”她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把薛寅从躺椅上抓了起来,后者吃痛啊呀了一声,薛明华横他一眼:“睡什么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给我起来把这儿打扫了。”
薛寅被一通呵斥,不得已有些不情不愿地找了扫把四处扫尘,一面扫一面打呵欠,不过心情颇好。
他居然还真回来了。
他回家了。
有的人有家,有的人没有家。
柳从之自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边刚泛鱼肚白,他倏然有些怔忪。
他是被冻醒的。
他睡得不好——他一向睡得不好,思虑太多太重,自然难得安寝。他是一个很冷的人,纵然他笑容如沐春风,对人温和有礼,可他很冷……对人很冷,待己也冷,入骨寒意似乎早已沉寂在了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柳从之微微一笑。
前些日子他似乎睡得好一些?因为那时他身边还有人,那个十分有趣的人。
柳从之难得入眠,薛寅却难得清醒,时时睡神附体,眼含困倦,看在眼中,可真真让人羡慕。
柳从之低咳一声,正打算起身,忽然静了一静。
屋外有人。
他吩咐过,这个点不会有人来这儿。所以这个人无论是谁,恐怕都大有问题,而且此人脚步极轻,气息也收敛得极好,若非刻意,也是不可能。
他心中方闪过这个念头,下一刻骤然一掀身上的薄被,接着把枕头塞在被子里,接着将被子盖上,自己则滚入床下躲好,静待动静。
他脸色一连多日都是苍白的,看着是大病初愈又或者大病根本未愈的模样,这一系列动作做来却如行云流水,分外敏捷,丁点不勉强。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门开了,柳从之扬一扬眉,门是被人无声割断门栓,撬开的。
来人缓步走到柳从之床前,接着举刀就刺!
下一刻,刀钉在床板上,来人也被柳从之制服,反扣在床沿。
柳从之抬手卸了这人的下巴,以防他自杀,接着缓缓打量这人。
一个……汉人。
生得平平无奇普普通通,一张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手劲极大,掌中刀更是好刀,堪称利刃,入床板三寸,若床上真躺着柳从之,那恐怕得被戳个对穿。
可惜柳从之是个睡不着觉的人。
他扬了扬眉,又叹了口气。
这世上想杀他的人着实不少,三不五时就得有一个,这人能走到他面前,也算是有点本事,只是无论这人是谁派来的,都有些无趣……
他柳从之不过是个靶子。更何况,如今他在北地占地越大,手下兵力就越分散,至现在,崔浩然、陆归、薛寅都被他派了出去。薛寅据北化,陆、崔则各占一头,柳从之居中策应,如此情况下,柳军固然势大,但柳从之如今非但是靶子,还是个绝佳的靶子。
可叹柳从之命硬,挣到现在,阎王爷也没要他下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