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吭吭哧哧搬了半天,那个沉稳的声音又道:“这石头像个扁嘴大鸭子,把它放到水里去。这里垫一垫,别露出痕迹来。”
活泼的声音道:“别搬了,你背上还有伤呢。明天有人觐见,陛下得忙上一天,肯定不会过来。”
沉稳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好风景都留着,总有一天能看见。”
容胤垂下了眼睛,忍不住摸了摸那个小孔洞。
到了第二日他果然很忙。召见过众臣属,晚上还有赐宴。可在黄昏的时候,他还是抽空去了天穴,看见了那个人想让他看见的景色。
第3章侍剑
嘉统十八年,对容胤来说并不是个好年。
他结束了秋巡,又在冀陵主持了祀谷仪式,用来告祭秋神,组织收割。回宫的路上他路过一片广袤的农田,曾经亲眼看见即将成熟的麦子一片灿烂辉煌,顶着硕大的麦穗疲惫万分的弯着腰。可是大雨降落,冰雹也降落,沿漓江日夜不停的瓢泼。来不及收割的粮食全都烂在水里,喂饱了鸟鼠蛇虫。
漓江沿岸有莞濂湘三个邦,是琉朝最大的产粮区。一旦发水,几千万的人要闹饥荒。
容胤立即从临近郡调了粮过去。浩浩荡荡的粮车才走了一半就被巨大的冰雹暴雨砸扁在路上,山洪崩塌,毁了入莞的粮路。消息足足过了二十天才递到皇帝的御案上,三个邦的邦主和两河督道联名请愿,请圣上开天下粮仓。
天下粮仓在菀濂湘三个邦境内共有三十二座,存粮够三年支用。
容胤留中了这个折子。
开仓不是小事,他必须再看到更多。
每个月,都有一个黑色的盒子送进御书房。这东西叫笺箱,里面是各色各样的信札,从粮食价格到某豪富暴亡,从河道淤塞到山贼乱党,内容稀奇古怪,无所不包。写信的人有大儒,有兵将,有地方守备,也有他密派的按察史。在等到最新的消息前,他只能按兵不动。
他下了例朝,却召了几位参政过来,说了这件事。诸人众口一辞,都是恳请他开粮仓。粮道被堵,外面的粮一时半会进不去,总不能守着成堆的粮食,却眼睁睁的看人饿死。
容胤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听众臣陈情。
他永远在玩一种跷跷板游戏,这头压下去,那边就会翘起来。
粮仓一开,就再无回头路。吃空了容易,想填满却难。
每年粮食收上来,大头都拿去给了军队。各级地方粮仓也要留一点,最后那一小部分归入天下粮仓。如此年年积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点余粮。若是开仓,没个五六年平不回来。
这点粮是天下百姓的命。如今边疆战事紧张,一旦和阿兰克沁部开战,各地的存粮都会飞速消耗,若正赶上个灾年欠年出了什么差错,天下粮仓就是最后一线生机。
他一直不吭声,只是听众人分说,也有人提到了战事之忧,建议不如叫骊原周氏就近调粮,出一笔银子。若是入莞困难,就走周氏的私家商路。容胤被他说中了打算,微微诧异,不免多看了一眼,想起这个二等参政叫陆德海,是两年前科举出来的状元,当时只是做了科廊侍中,赐御书房行走。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升了上来。
琉朝开始科举不过三十来年,之前仅是在几个郡里办了两场,六年前他独压众议,硬是推行到了全国九个邦州,选上来的新人因为家世不显,留朝的只能给末品官职,想升上来也不容易。陆德海年纪轻轻能做到这种地步,能力手腕应该也是一流。
他议事时从不表态,几位御前侍墨的参政早已习惯。唯有陆德海第一次参加书议,奏言后见圣上不置一词,后脖梗子上的冷汗就刷刷往下流。他本是二等参政,没资格参加朝前书议,赶巧今日连着两名侍墨参政都出了缺,就拿他补了个空额。他自幼长在莞南乡间,亲眼见过那些世家大族生活之豪奢,朝廷捉襟见肘逼得都要开天下粮仓,为什么不能叫他们放一点血?几位御前侍墨参政均出自上品世家,他说出这种话,难免招人恶感,可若皇上听着耳目一新,对他能有个印象,也算笔合算买卖。
他字斟句酌,条分缕析的说了一通后就匍匐在地,却没等到一点儿动静,只觉得一片沉重的威压,无声无息漫无边际的盖了下来。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瞥,模糊看到圣上雄姿杰貌,透着冷峻之色,目光凌厉却看不出喜怒,登时吓得腿肚子直转筋,慌忙伏了下去,拿余光紧盯着圣上的袍角。
那织青的锦缎巍然垂落,沉静如山。
他正在那里惊慌失措,突然听得外面云板“当”地敲击了一下,余音缈缈,半响不绝。
几位参政同时长松了一口气。
每月逢五,圣上有日课。云板敲击时即为时辰已到,不管有什么事都会立时停止。
容胤本想在书议结束后按惯例稍微说几句,听得云板报时就不再多说,挥手叫众人退下,自己摆驾紫阳殿。
帝王自小接受严格的皇家教育,登基后政务繁忙,若过了十八岁,平时功课就仅剩经筵而已。可他穿越过来后连字都不识,到了十六岁才开蒙,这日课的规矩就一直沿袭未改。武课最初学的骑射,后来又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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