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那你们忙,我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喷云吐雾的迈了步。厉英良愣了愣,慌忙转身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站住!你以为你今天还能走出这个门吗?”
沈之恒转身问道:“那厉会长的意思是——”
“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沈之恒又吸了一口烟:“可以。”
厉英良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仰头盯着沈之恒的眼睛,目光如箭,一直射进对方的瞳孔里:“你别耍花招,如果你敢再兴风作浪,那我就先送司徒威廉见阎王!”
沈之恒一听这话,扭头又要走:“我对他没感情,随便你。”
厉英良赶紧又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敢?!”
沈之恒似笑非笑的审视着厉英良:“你说呢?”
厉英良竖起了两道眉毛:“我没什么可说的!”
沈之恒不言语了,低头看看手里的小半截香烟,他见手边的小桌子上正摆着个烟灰缸,便伸手将那截香烟摁熄在了里面。房中无端的寂静下来,仿佛是全体起立,等待着厉英良发言。
一口气哽在厉英良的胸中,沈之恒并没有如何冒犯他,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又受了辱。姓沈的不但自己看不起他,还联合了在场所有人孤立他,何等的可恨?何等的该杀?
但他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沈先生,请吧。”
沈之恒说道:“厉会长又允许我走出这道门了?”
厉英良沉声说道:“允许你了,走吧!”
在公寓楼后,沈之恒上了厉英良的汽车,司徒威廉作为人质,被两个特务左右夹击,坐在了第二辆汽车里。
厉英良一直提防着沈之恒发难,甚至做了拼命的准备,然而沈之恒安安稳稳的在他身边坐了,并没有吃人的征兆。等到汽车驶上了大街,他还主动说了话:“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厉英良眼望前方,一张面孔雪白寒冷:“你一定以为我早死在地底下了吧?”
沈之恒答道:“前几天我还过去了一趟,想给你收尸。仓库是我租下来的,很快就要到期了。到时候东家要是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尸体,岂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那我还算是给你省了事了?”
“非也。对付活着的你,比给你收尸更麻烦。你若是早早死了,我现在何必又要去蹲鬼子的大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送你去蹲大牢?”
“不蹲大牢,难道是请我到你家里当老太爷?”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逃?”
沈之恒转过脸来看了他:“逃得掉吗?”
厉英良直视着他的眼睛:“逃不掉。”
沈之恒也转向前方:“这不结了。”
“我倒是有点失望。”
“想看我变成困兽?”
“你很懂我。”
“我懂人心。”
厉英良哈哈笑出了声音:“可你根本就不是人。”
沈之恒警告似的“诶”了一声:“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
“哈哈哈,戳到你的痛处了?”
“是啊。”沈之恒叹息:“很痛啊。”
厉英良还是笑,笑得像是要发神经。对着沈之恒,他没法保持镇定。沈之恒不仅伤害他的肉体,也伤害了他的灵魂,不是羞辱他,就是恐吓他,让他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沈之恒,无论怎么处置,他也还是意难平。
沈之恒发现汽车并没有向着横山公馆走。
这倒是不足以让他惊讶,望着车窗外的道路,他正要记忆,然而厉英良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卷黑布条,说道:“得罪了。”
沈之恒正在凝神记路,没听到他这低低的三个字,所以也没回头。厉英良等了片刻,这回提高了声音:“沈先生,得罪了。”
沈之恒这回才闻声回头,看到了厉英良手中的布条。厉英良将布条一展,冷着面孔说道:“还请你谅解我。”
沈之恒没理他,扭头继续看风景。厉英良被他无视惯了,精神已经足够坚强,如今索性套马似的甩出布条一蒙他的眼睛,然后在他后脑勺上系了个活扣。
汽车行驶良久,沈之恒不知道它最终是停在了何处,不过天津就这么大,这汽车开得再快,也不至于把自己送到北平去。
下车之后,便是被两名特务搀扶着走,先是跨门槛,后是进房子,再然后又下起了长楼梯,空气变得阴凉潮湿起来,混杂着泥土气息和霉味,厉英良跟在一旁,忽听沈之恒问道:“又是地牢?”
他答道:“没错,又是地牢。”
沈之恒深吸了一口气:“似曾相识,怕是你这一次,还是要失败。”
“没关系,我这一次本来也不是一定要赢。”
“怎么变得这么超脱了?”
“不敢当,无非是死过一次,变得惜命罢了。”
说完这话,他快步上前:“请低低头。”
沈之恒依言垂下头去,厉英良紧赶慢赶的伸出手去,亲自为他解下了眼上的黑布条。沈之恒回头望去:“威廉呢?”
厉英良答道:“就在后面,我们比他早到了五分钟。”
“我要和威廉在一起。”
“我要是不同意呢?”
沈之恒停住了脚步,两名特务推搡了他,然而推搡不动,他像是长在了地上。厉英良见状,连忙改了口:“我同意。”
沈之恒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