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这是有Q以来,她第一次记录她自己的生活。
她说:我为我的王国,战斗到死。
七月底,期末考试成绩公布,物理再次没有及格。
与宏志部擦肩而过。
八月份,简幸去精神科复诊,抑郁症好转偏中度。
这次的实习医生是江别深,江别深笑着恭喜她,也预祝她高考顺利。
简幸笑了笑说:“我会的。”
九月份,和中开学,简幸顺利进入高三。
开学第一天,周奇提出了跳宏志部的事情,一班只去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仿佛他本身就不属于这里。
他只是回到了他应去的地方。
他与他们,只是露水之缘。
徐正清是晚自习走的,走之前在黑板上留下了八个字: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不知道是谁自发地在黑板上开始留言。
敬高三。
敬青春。
敬大学。
敬自由。
敬你我。
简幸是放学后最后一个走的。
教室的窗户关闭,灯也灭了。
只有月光照亮了黑板一角。
那里是一笔很清秀的字迹。
敬山水。
十二月,深冬加重了简幸的病情。
她开始头疼得睡不着觉,开始一把一把地吃药。
装中药的碗比吃饭的碗都大。
开口说话也都是中药味。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个周六。
进入高三,学校每周只放一个晚自习的假期,就是周六。
但是宏志部不放假。
过渡班的学生也自发地在教室里自习。
简幸吃过饭,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在校园里转圈。
她走过凉亭,绕过了状元湖,站在桥面上,看到了她和徐正清初次相见的地方。
湖边的树已经枯了,大石头还在,水线下沉,2011快过去了。
简幸最终还是绕去了宏志部。
她看到拐角有几只猫在吃粮,猫碗换了新的,猫粮的颗粒看上去也不是去年那一个牌子。
简幸蹲在一旁看它们吃饭,看着看着,目光投向了宏志部的教学楼。
宏志部管得很严格,平时不太允许别的学生进去。
即便是路过,她也只能走到这里。
他于她,真的成了远方。
2012年开春,一场倒春寒推倒了简幸。
她开始在医院里自习,偶尔会去天台吹风。
同楼层有一个小姑娘因为抑郁住院,时常也去天台,她是去看落日的。
简幸后来也开始看。
可她从来没看过日出。
小姑娘有一次问她:“你不想去找他吗?
简幸笑了。
去哪?
这不是满世界都是他吗?
在白天的光里。
在晚上的风里。
在她每一次心跳里。
后来,医院过了很久还会有家长教育孩子说:“生病也要好好学习,生病还考上大学,更值得人尊敬。”
2012年夏,高三毕业。
七月初,和中学校门口挂出了名校学生单。
在位的有徐正清,学校北航。
八月底,简幸收到了南艺的录取通知书。
从此北山南水,再无相逢。
2012年12月,举国上下都在流传玛雅人的预言传说。
南方冬天潮冷,穿多少都挡不住风。
简幸坐在宿舍里,听室友讨论末日这天是冬至,到底是饺子还是吃汤圆。
有人问简幸:“简幸,你是喜欢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啊?”
简幸说:“我是北方人,要吃饺子。”
“哇,那我们明天什么都买点吧?我们在宿舍跨末日怎么样!天哪!是末日欸!好浪漫!”
“他妈的,确实有点浪漫呢,这一夜跨过去,就又是一辈子了。”
简幸笑笑,爬上床先睡了。
2012年12月21日,简幸在睡梦中惊醒。
一睁眼,天都没亮。
她下床洗漱,站在阳台看天边一点点亮起了红。
陡然间,简幸想到了高一那个冬天。
那个走廊边。
她和徐正清站在一起,看了一场日出。
冲动瞬间剥夺了所有理智,简幸抖着手买了一张动车票。
因为太临时,她只买到了晚上八点零六的那一班。
下午六点,简幸拎着一个包去了车站。
末日大概没有影响每个人该有的行程,该出差的出差,该奔波的奔波。
生活面前,死亡显得微不足道。
晚上七点五十一,车站开始检票,简幸拿着票入站,进车厢,落座。
她买到了窗边的位置,走了三个小时十七分钟,记住了途经的每一个瞬间。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简幸挤着人群,抵达车站。
月台并没有遮光板,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星月。
如果没有末日,其实明天是个好天。
简幸掏出手机,正要搜索去北航的路线,手机弹出Q消息。
陈烟白拍了一张照片,问她在哪。
简幸点开照片,发现是她学校门口。
简幸一怔,第一次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陈烟白。
大学群里消息不断,所有人都在说下辈子见。
简幸站在人潮涌动的车站,顺手点开了有提示新消息的空间。
刷到的第一条消息,是徐正清的。
他发的是一张合照。
女孩头上戴着兔子形状的头箍,笑起来眼睛完成月亮,她微微偏头,靠在徐正清肩上。
徐正清不经意地看向镜头,表情是温柔的。
一张图,一句文案:
“提前相约下一世。/耶/”
北方的冬天很干,吹一阵风,呛得人掉眼泪。
来往有人不小心撞到了简幸的肩膀,简幸一个没拿稳,手机掉落在地上。
这还是陈烟白送给她的那个手机。
第二次摔得四分五裂。
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小妹妹,怎么了?先别哭,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简幸张了张嘴,在一片视线模糊中说:“我好像……买错票了。”
“时间错了吗?”
简幸摇摇头,“不,是地点错了。”
时间哪里有错。
时间待她太宽容了。
她跨过末日,一辈子跨成了两辈子。
再过几天,她就要成年了。
都说成年又一生。
她念他三生。
她永不后悔。
2013年夏,简幸休学,重新入住医院。
几次化疗,家里开始卖房子。
简幸在大夏天戴着毛线帽子,旁边简茹沉默地给她削苹果。
简幸扭头看着窗外明澈的天,忽然唤了一声:“妈。”
简茹手一顿,刀尖不小心划伤了手指。
血珠溢出,一滴一滴染红了苹果。
简幸没有回头,没有看简茹。
她自始至终都在看天。
她说:“我一个人走就行了,你们都别去找我,我就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简茹没说话。
病房沉寂的像废弃了很久的荒芜之地。
六月中旬,简幸最后一次化疗。
江别深放假,在她进手术时,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简幸沉默地看向他。
江别深声音很轻地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简幸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她已经不愿意再打扰他了。
即便是告别。
又一年夏至到了。
手术灯像烈日,照得人眼前发白。
简幸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她好像躺在床上,扭头依然能看到天。
好像有飞机从头顶划过,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手机没有碎掉,通讯录躺着一个备注为flying的手机号。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徐正清。”
徐正清,我把自己要回来了。
我终于,可以干净纯粹地喜欢你了。
风吹过。
窗边探出的唯一一片叶子,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