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没往下咽。
她注意力全在徐正清中考这个话题上,只是林佳立刻说:“哎呀,别讨论这个了,老黄历了都,怎么那么好奇。”
其他人讪讪闭嘴。
饭后,林佳拉着简幸去厕所,洗手的时候,简幸随口问:“当初班长缺考的是哪一科啊?”
林佳对简幸没那么多防备,如实说:“物理,缺考也能进过渡班,牛逼吧。”
物理。
简幸手还是水龙头下,十二月了,水有点凉,冲在肌肤上没一会儿就染了一层红。
她的物理,中考的时候属于超常发挥。
所以才顺利地进了过渡班。
水更凉了。
风一吹,简直要把肌肤一寸一寸地冻住。
稍微紧绷一点,都有撕裂的痛感。
“不嫌凉啊?”林佳随手把水龙头拧上。
简幸眨了眨眼睛,一点点拂掉手上的水珠。
她擦个半干就把手装进兜里,每一根手指都冰凉,怎么也暖不热一样。
往回走的时候,走廊已经很空了,天沉下来,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
头顶没什么星星,也没有月亮。
仅有的光全是教室里的。
简幸沿着护栏边缘走,恰好走到光的边缘处。
她低声问林佳:“你知道他为什么缺考吗?”
林佳说:“好像是他妈妈开车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没什么事情,当时站起来拍拍灰就走了,但他妈妈那天有点低血糖,再加上惊吓,晕了,就去医院了,没赶上考试。”
简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踩在最昏暗的地方。
不知谁在大冬天扫地洒了水,边缘融了灰尘湿漉漉的,像泥沼。
她低声“哦”了一声。
护栏外的风忽然加重,对着太阳穴吹,脑子里嗡嗡响。
“好可惜哦。”简幸好像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风盖过了她的声音。
愧疚也显得弱不禁风。
“是啊,很可惜的,”林佳说,“要不然他就是宏志部的部草啦,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沾光啊。”
是啊。
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的世界里,遇到他呢。
晚上放学,简幸没着急回家。
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班里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感受着周围空气一片一片安静下来。
她微微向后靠在后排桌子上,偏头,目光落在徐正清的桌子上。
他的桌子并不整洁,试卷一大堆,但是简幸记得他每次课前找试卷都是随手一抓就能找到。
他的世界里,好像有他独一份的守则。
她进不去,也看不到。
可她扰乱过他的秩序。
她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她而死。
周围更安静了,连风都沉默下来。
简幸关了教室的灯,锁门。
走廊只有三班的灯亮着,简幸走过去,扭头看到班里只有许璐一个人。
她埋头,看上去很认真。
好像人人都有方向。
她本以为,她也可以有的。
走出学校,快到爱七七的时候,简幸看到徐正清和陈博予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头看手机。
没一会儿陈博予起哄了一声,徐正清笑着把手机抢回去。
即便天幕已经拉下,少年眼里也亮如星海。
他笑着往旁边一靠,嘴角眼角都挂着浅浅一层玩味。
他说:“你利用我跟蓝月这这那那,我揭穿你了吗?”
陈博予立刻喊:“哥!哥我再也不敢嘲笑你了!以后兔子就是我的神!”
兔子。
她第一次见兔子,就是在这个店里。
那个一看就是用心包装过的平安夜礼物。
简幸看着,第一次没有借机走他走过的路,而是从马路的另外一侧离开了。
回到家,简茹还没回家。
这半年,简茹越来越忙,忙到没有时间管简幸。
简幸趴在书桌上发呆,没一会儿,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简幸啊。”是吕诚。
简幸低低“嗯”了一声,她看着抽屉里的纸飞机,唤了一声:“爸。”
吕诚问:“怎么了?”
简幸张了张嘴,开不了口。
头忽然有点疼,简幸头趴在了手背上,她闭着眼睛,忍下脑子里那根一直在紧了又紧的弦带来的阵痛。
好久,她才小声说:“没事,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了。”
吕诚沉默了一瞬,笑着说:“挺好的啊,找了份宾馆的工作,人家虽然不包住,但是给了住房补贴。”
吕诚大概是第一次有自己的生活,他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难得有人主动问,像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他已经走在了他自己的方向里。
而她还在被桎梏。
只有她了。
简幸听着,长长舒了口气。
她抬起头,推开了窗户。
窗外黑云压城,冬季已至,好天气成了奢望。
她手指轻轻抠了抠玻璃窗,因为是新换没多久的,边缘灰尘很少,只有薄薄一层。
两指轻搓掉,简幸垂眸,说句:“那很好啊。”
吕诚似乎察觉了简幸不太高兴的心情,他虽然脾气好,但是也没什么学问,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唯一的劝慰只能是不停地说:“你也会好起来的,好好上学,毕业了去想去的学校,这点你放心,你妈肯定不会插手的,这方面她更相信你的选择。”
是吗。
简幸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条被自己擦干净的窗框边缘。
吕诚又说:“我知道你很辛苦,有时候,可能还会有点痛苦,这只是现在,以后慢慢就过去了,你还小,觉得难以承受很正常,过去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不是的。
痛苦就是痛苦。
痛苦没有等级。
没有今天明天之分,没有儿时长大之别。
可是,吕诚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她又何必再用这些反驳的话来为难他。
就让她做铁屋子里唯一一个痛苦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