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了。
眼泪从庄清河的眼眶中跌落,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庄清河又问:“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为什么商辰现在突然要他治疗了呢?”
商珉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庄清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问:“是因为我吗?”
以前的亚人格是一个完全符合商辰要求的好儿子,他淡薄无情,像一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
可是有一天机器有了感情。
机器爱上了一个人。
可商辰已经不能再像对待主人格一样对待他,所以就想通过别的办法把他扭转成最开始的样子。
商珉弦垂下头:“父亲觉得是我影响了他,其实……”
“其实他想多了,我没有影响他的能力。他爱上你,就只是他爱上你这么简单。跟我的存在没有关系。”
商珉弦说到这,看起来有点委屈。
好像一个觉得自己都已经很乖很乖了的小孩儿,被指责了一件他根本没有做过的坏事。
庄清河转了转滞涩的眼珠,然后迸出了让人心悸的恸哭。
怎么能让人欺负成这样?
他哭了好久才停下来,说:“那我怎么办呢?”他牵起商珉弦的手,握在手里:“我需要你。”
“庄清河,我和这个世界分开太久了。”商珉弦看向庄清河,眼神有些无奈,问:“我现在这样活着,又算什么呢?”
庄清河想起方舟说过的消极和牺牲,他愣了愣:“难道你自己也不想活了吗?”
商珉弦只是沉默,并没有否认。他被困在这副躯体里,像被关在一座暗无天日的牢房。
他长时间地沉睡,那是最原始的睡眠,外感官和内感官的全然割裂,没有梦,也没有知觉。
这种睡眠,是死亡的赝品。
疲惫感几乎快要将他吃干抹净,他突然开始向往真正的死亡,觉得那也是一张黑甜的软床。
而且突然之间,他的死成了解决所有难题的钥匙,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如果庄清河没发现他就好了,那会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这些天跟我聊了很多,我也是在这几天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最近遇到了麻烦,只有他才能帮你。如果换成我,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当一个正常人,他也不需要我了。”
“父亲对他更满意。”
商珉弦平静地细数自己该死的理由:“他比我更有价值。”
庄清河眼眶红得吓人:“什么价值?”
商珉弦:“创造价值的价值。”
沉默片刻后,庄清河开始给他细数爱的可能性,他说:“商珉弦,你对于我的价值是超越了一切的。”
“你可能想象不到,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商珉弦看向他,眼中闪闪烁烁。
庄清河又说:“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做,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都没送过你什么好东西,不是草虫蚂蚱,就是老鼠。”
商珉弦被他勾起回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看他笑,庄清河也扯起嘴角笑了。
他们相互注视,微笑,流泪,心里埋着一座漆黑沉重的矿脉,苦不堪言。
笑着笑着,两人都不做声了。
过了一会儿,有轻轻的啜泣声响起,分不清是谁的。
庄清河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和苦涩,说:“商珉弦,你看,今天……这才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啊。”
那时候庄清河患了失语症,他们之间从没有过交谈。想一想,现在居然才是他们的第一次对白。
如此沉重又绝望的对白。
庄清河的眼睛像关不住的闸,此刻泪又落下来了,他说:“你怎么能说你要去死。”
他再也说不出话,商珉弦也沉默。
除了车窗外的雨声,两人的手机也在不断地响起,他们都没有理会。
庄清河把商珉弦带出来的事已经被所有人知悉了,电话有商辰打来的,庄衫打来的,方舟打来的。
远处传来连绵不绝的雷声,像爆破。似乎有熊熊的山火,在不停朝他们逼近。
四面八方皆是暗影,所有人都非要逼出一个结果不可。
今天全世界所有的雨,似乎都倾泻到了这片暗无天日的树林里。
庄清河倒是希望雨再大一点,最好是雨水汇集成河,车再变成船,载着他们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他难得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在阴暗的车厢里看着商珉弦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