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金麟儿翻年便满十六。
他头戴顶乌黑皮帽,身穿灰棉袄,脸上蒙着土灰,唯有一对眼睛黑白分明,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他笑着与孙擎风说话时,会露出一排雪白细牙,俨然已长成眉清目秀的青春少年。
然而,时光在孙擎风的身上已被冻住。
他仍旧英俊挺拔,模样依稀如昨。虽因金麟儿不饮人血,他的身体受着些煎熬,但眼中的阴郁早已消散,面貌愈发精神,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光阴流逝,金麟儿的天真稚气渐渐脱去,孙擎风的少年意气又倒流回来,两人若再以父子相称,实在不太合适。而且,他们在云柳镇上身份败露,谨慎起见,须得稍作改变,于是改以兄弟相称。
孙擎风听习惯了“孙前辈”,忽然听见一声“大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僵着脖子摇摇头,道:“人多口杂,易生是非,以后少往人堆里凑。”
金麟儿跟着孙擎风,行至一家客栈。
孙擎风站在柜台前,摸出一吊铜钱拍在案上:“一间上房。”
伙计扫了他们一眼,见两人蓬头垢,便冷下脸来:“今日客满。”
正在此时,另有一行人下马进店。来人俱是少年,各个衣着光鲜,背负长剑,像是大门派的弟子。
伙计将布巾一掸,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几位客官里边请,打尖儿还是住店?”
走在最前的圆脸少年取出一块碎银,中气十足道:“五间上房,两桌好菜,烦请速速备齐,再弄些上好的草料喂马。”
“好咧!您几位楼上请!”伙计接了银锭,笑得露出满口白牙,躬身扬手迎众人上楼。
金麟儿很是疑惑,拦住那伙计:“这位大哥,开门做生意,讲的是诚信二字,店里明明还有空房,为何方才又说没有?”
那伙计随口道:“方才是有空房,可现在没了。两个臭乞丐,莫要胡搅蛮缠。”
金麟儿:“我不是胡搅蛮缠,只是同你讲道理。你骗了我们,难道是我有什么失礼之处?”
金麟儿态度温和、有礼有节,那伙计不知该如何圆谎,怒道:“有也不给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要上房,付得起钱么?”
金麟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看看刚来的那一行少年人,自觉相形见绌,明白那伙计的顾虑,亦不想同这等市井百姓争论,只想息事宁人,便道:“算了,大哥,咱们走吧。”
孙擎风的手本已按在剑上,听金麟儿叫了声大哥,又将手松开,牵着他转身步出客栈。
“二位留步。”
金麟儿刚刚走出客栈大门,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极好听的声音,像是雪夜铜炉里半明半灭的炭火,温暖而不灼人。
他转身回看,当先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继而看见一位乌衣少年朝自己缓步走来。
孙擎风将金麟儿护在身后:“阁下有何指教?”
那乌衣少年气质清俊谦和,见孙擎风一脸警惕,便自觉地停下脚步,拱手道:“指教不敢当,在下华山派周行云,二位有礼。凡事都讲先来后到,两位先我们一步进店,反被我们占了房间,在下过意不去,已让师弟们腾出一间房给你们。”
周行云说罢,伸手递出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