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用心,这件事情要解决起来十分容易,但对方似乎故意让他看到报纸,至于目的……现在看到谢斯年就像猫捧着猫薄荷的李唐什么都不想,只想缠着对方。阴谋诡计什么的,能吃吗?
大概是社交恐惧加深,过去正常出门、上课虽然紧张,但不至于办不到,可现在他连看到家里的佣人都心悸头疼,浑身颤抖冒虚汗。
谢斯年请了心理医生,李唐努力配合,谈话期间焦躁地摔了一个宋代古瓷盘,而后抱着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医生试图安慰他,可一说话,李唐惊弓之鸟似的不断挣扎着躲开他,对方的话语恍惚中仿佛化身洪水猛兽试图将他吞没,最后还是谢斯年上前抱住他,才安抚了他的情绪。医生也很无奈,开了一些药之后,建议静养一段时间,最好不要接触陌生人,更不要刺激到他。
李唐不再去学校上课,包括画室也是。比赛第二轮是需要参赛者出席的,但他拒绝出面,而选择将画交给陶老。
这幅画是他患病期间所画,和他过去相对清新的印象派风格完全不同,而是转为超现实和抽象主义,作品名为《世界》,色调明暗冲突直击眼球,画作中所负载的信息量之大令人震撼,各种各样的怪诞动物,自上而下宛若苍穹统治并审判世界的上帝之手,长着黑色犄角的白天使和面色肃穆的黑天使,所有的事物物象拆开来看在常识之内,但合在一起却荒谬古怪,甚至阴森诡谲,画中细看连一根木头上象征智慧的猫头鹰凶狠的目光都能看清。
李唐远不知陶老看到画作的震撼,年轻人把炫技炫到了极处,兼具印象派的美感和抽象派的超然,不论是理念还是画工都远非常人能比,画作之宏大,细节之精致,就算是他要临摹也得耗费一年半载,然而李唐却只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陶老每每提笔手指抖得不能受控,索性对外宣布就此封笔。
刘亭佑因为外界对好友的侮辱,如今已经拒绝一切采访,有段时间甚至在网上和人互怼起来,气得他差点砸电脑。他心里担心李唐的状况,但却没有联系对方的方法,好不容易托父母查到谢家的电话,又从谢斯斐那里得到谢斯年那儿的号码,接电话的却是佣人谢一。刘亭佑想要和李唐通话,然而谢一明确拒绝了,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电话骚扰之后,谢一只能透露出李唐精神有异。
李唐不知道好友的担忧,一心扑在画画上,当然身边还是少不了谢斯年。造物主也许是公平的,多少艺术家拥有过人的超凡天赋,却同时敏感脆弱乃至在常人眼中有些神经质,比如梵高、贝多芬。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李唐甚至只有在极端的癫狂里才真正地寻找到自己。
他开始无限次地回想起那张画着面具的画,他曾对那画感到莫名的恐惧,那是源自意识深处的本能,恰如他曾在当铺漫长恒久的清冷空寂里感受到的一样。有一天,他创造了小九,孤独感仿佛消解了,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恍惚察觉到不对,小九的出现就像一张蒙住他恐惧和理智的布,恰如常识是杀死真理的凶手。与其他位面的人完全不同,从有意识开始,他无父无母,不曾经历过幼年,也不会老去,似乎时间就定格在了某个时刻。
更奇怪的是,每当他缺少什么,就会出现什么。他想要一个伙伴,便多了小九,他想要游戏人生,便多了无数位面,他想要体味人生,便多了灵魂交易,他想要满天星空,便多了当铺门外浩繁星子……
李唐不会自认为是上帝,他创造不了世界,甚至看不到人的过去和未来,更别提轻易猜透人心,连小九的情感测探机制都比他强。上帝做到他这一程度也太憋屈了。相反,他感受到冥冥之间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像是上帝之眼,存在于每一粒微尘,无所不在地、不知疲倦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恰在其时送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他的人生像有人为他量身定制,要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当铺里……
真相从来就像碎片散落在他四周,等待着他一片片拾起,拼凑起来。但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李唐索性什么也不想,凭着感觉行事。
他现在除了画画和谢斯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当然对谢斯年的兴趣很大一部分依然是基于艺术。一个艺术家的悲哀在于他不肯安于肤浅,热爱美甚于热爱自己,对于现在的李唐而言,谢斯年就是美的化身,他神秘,绅士,良善,具有风度和美德,戴着面具时俊美无匹,若有瑕疵,也许就是面具下那张脸庞可能不尽人意。
残缺是一种美吗?米洛斯的断臂维纳斯之美不是因为她断臂,而是断臂依然美。李唐能够接受谢斯年的瑕疵,但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幻想面具下的模样,恰如一代代人幻想着维纳斯完整雕像的美好。
可惜谢斯年没法像维纳斯找不回的手臂一样让人永远看不到全景,他那张面具,对于睡在枕畔的李唐而言,几乎是想揭就揭。
这么大的诱惑没日没夜无时无刻地吸引着他,李唐坚定的决心一再示弱,终于忍不住在半夜里举着手电,轻轻、悄悄地揭下他的面具。
他将手电的光打在墙上,以防光线将谢斯年扰醒,借着淡淡的光线,他剪开了面具的绳子,一点点揭开,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第36章美少年与野兽·16(修)
原以为面具下是一张残损的容颜,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眉宇英气俊挺,眼眶轮廓深邃,像是米开朗琪罗拿着刀锤精雕细琢而成,任谁看见了都会赞叹所谓清贵无双就该如此。
李唐忍不住举着手电凑近了看,没有意识到炽人的光线照在了谢斯年的眼皮上。奇怪了,竟然和苏澈长得不一样。他怀疑自己是错把谢斯年当成了苏澈,正打算到床尾去仔细看看对方的双脚比对比对,突然手腕一紧。
他低下头,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手电筒从他手里滚落到地上,一束光从后面照过来。一阵窸窣声之后,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李唐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右眼角泛着一丝诡异的红。
谢斯年放开他的手,侧身去寻找面具,似乎急于掩饰什么。可是已经迟了,光线正好照在谢斯年身上,李唐眼睁睁地看着他右眼角的红色仿佛有生命般一点点朝外蔓延,妖邪而诡异地在釉白的皮肤上卷曲缠绕,转眼间遍布大半张脸。
李唐震惊地瞪大眼,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迟迟发不出声。谢斯年似是意识到极力隐藏的秘密暴露,握在手中的面具没有戴上,而是低头看着少年傻愣的表情,眼中漫上层层诡谲的黑气。
他的眼睛显出李唐从未见过的偏执阴鸷,缓缓俯下身时几乎将脸贴到对方面前,一手捏住李唐的下颔不容他有丝毫逃离的动作:“既然你想看,就好好看清楚吧。”害怕也好,逃避也好,这辈子都必须睁着眼睛看着他,别想离开。
狰狞的红丝已经爬过他的侧脸,朝着脖颈而蔓延去。
李唐挣扎着想要救出自己的下巴,但谢斯年的力气大得像铁箍,他在对方手中就是一只玻璃人,随时可能因为对方的愤怒而被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