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歹也常常回家看一下,又不是隔了几百里,回一次家就这么困难吗?而且妹妹上完学以后,就跟一个城里的知识分子恋爱了,竟然瞒着家里结婚生孩子,如果不是有一年她带着孩子回家来,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她早就组建了家庭。
我说那这就是这老三做得不对了,你说人就算不方便常常回来,她是上过学的人,花点时间写封家书也就行了啊,这结婚是喜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周大爷眯着眼睛皱着眉对我说,孩子,你还小,有些事你可能不懂,人一旦过上了好日子,哪里还记得住爹妈家人,你说的没错,结婚是喜事,可是你让人家夫家知道自己娘家是辈贫农出身,这还能算是喜事吗?
我不说话了,在那个年头,尽管大多数人都穷,却依旧还要想着门当户对。周大爷继续说,这老大气的不是别的,就是妹妹觉得自己娘家丢人,连结婚都没通知。我点点头,这就说得过去了,那今天这是在闹哪一出啊,我看这老三岁数也不算小了,当年那点事也应该过去好多年了吧,怎么今天又在这灵堂跟前旧事重提了吗?周大爷摇摇头说,那到不是,本来大家都在刻意不去提这件事,只要没人点火,也就糊里糊涂过去了。但是这老三这次回来奔丧,把自己家小孩也带上了,据说呀,你别看这孩子都十岁大小了,却还是第一次回母亲的娘家,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两个舅舅,还有从来没见着活人的外公呢。
周大爷接着说,老大对老三的做法本来就有意见,老二虽然也有意见但毕竟是一个爹妈生的,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也就能不说就不说。但今天吧,这老三的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在灵堂里转悠把老大扎的花圈给碰倒了,没注意就落到火盆子边上,一把火给烧光了。
我转头看了看灵堂里面,先前用来烧纸钱的那个铁盆子边上,一大堆燃烧后的灰烬,中间还有两根竹竿,看样子我送徐大妈回家这一趟,错过了不少好戏呢。周大爷跟我说,在咱们这里,花圈只有在死者下葬封墓之后,才会在坟头烧掉花圈,这人才刚死不到一天,长子的花圈就让人捣乱给烧掉了,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一件事。
我问周大爷为什么不吉利,是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此吗?周大爷说是啊,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虽然大同小异,但是这种在咱们村,就跟咒人家跟着去死一样,你说这老大能不生气吗?所以就责骂了小孩子,然后老三就不干了,这不,就这么闹起来了。
在我看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习俗归习俗,什么吉不吉利这都是活人说了算的事。所以老大老三只不过一直心里互相有芥蒂,老大找了个理由借题发挥了出来罢了。周大爷叹息说,这在城里安家的人,就是跟咱们乡下人不同,我们这里死了人,谁不热热闹闹搞个三天两夜,生前就是默默无闻之辈,这人生最后一站,说什么也要风风光光才是。可这老三吧,死活不同意请师傅做道场,说那是封建迷信,是愚昧无知,这不,你看这王老头生前本来人缘就很一般,这下死了,还更冷清了。
我哼了一声说,她一两句话就说这是封建迷信,她懂个球球。按照周大爷这么说,这老三应该是在王老头死之前就已经到了村子里,并且在帮忙准备后事了,否则如果她今天才赶来的话,想必是阻止不了老大老二请道士做法事的。
老大在吼,老二在拉,老三再喋喋不休,小孩在大哭大闹,周围的人大多在围观,这其实就是现实,也许今天就被我撞上了这么一回,在我看不到或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类似的事情,岂不是天天也都在发生着吗。
按照师父教我的内容,人死之后,到并非一定要做法事不可,有法事的支撑,只是让这个亡魂可以走得更心安。许多人家里穷,也不一定非得要做法事,家里也不会因此遭遇闹鬼等不太平的事。只是因为职业习惯的关系,我几乎可以判断,此刻在某个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角落,王老头的新死亡魂,一定正在看着儿女子孙们,在自己的灵前如此胡闹。
这样下去,王老头可不会安心啊。我心里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