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又曾在大牢里受过诸般委屈,于是阴沉下脸来,将尤二姐推开,见尤三姐还做那轻狂样,一时发狠,拦腰将她拖到房里去,用门栓拴住门,就将她丢到床上。
尤二姐心知贾蓉与陈家父兄不同,那父子尚且顾及着脸面,尤三姐轻狂一些,那对父子就不敢再向前,贾蓉却是经历过抄家坐大牢又无家无室的人,发起狠来,更是不管不顾,待听见里头尤三姐难受地叫声,连连拍着门说:“蓉哥儿且将她放开吧,我劝她一劝,她就老实了。”
“娘的!每月老子交了银子给你们那老、鸨子娘,还来爷面前装姑娘!”
尤二姐脸上就如挨了重重地一巴掌,火辣辣的发烫,方才的浓情蜜意全没了。又听尤三姐在里头骂道:“做粉头挑恩客,也由着我们做主,轮不到你这大外甥来当家!”
“妹妹——”尤二姐喊了一声,听见里头啪啪的巴掌声,登时心一坠。
只听见三更过后,一声老鸦呱呱地乱叫,门开了,贾蓉苍白着脸提着裤子出来,出来了,就抱着尤二姐的腿跪下,“二姨,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足有三月没来潮,二姨,看在孩子面上,你替我遮掩遮掩。”
尤二姐身子一晃,落下泪来,失魂落魄地进去,就见房里尤三姐的衣裳散落在地上,人木偶一样睁大眼睛躺在床上,不知贾蓉用了什么东西,尤三姐身下的血将褥子染红一片。
“二姨。”贾蓉又跪着求道。
尤二姐登时昏了过去,再醒来,就见贾蓉已经替尤三姐穿好了衣裳,将染血的被褥全拿去烧掉了,一切事准备停当,只剩下尤三姐的眼怎么拢都拢不上。
“二姨,千万替我遮拦着,下月咱们就拜堂成亲,明媒正娶。姥姥我也给她养老送终,千万别叫这事传出去。”贾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见尤二姐不答应,就拿了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尤二姐摸到肚子,登时哭了起来,骂道:“冤家冤家,你打她两巴掌就够了,何苦这样折腾她?”
“二姨,天亮了,二姨想想该怎么跟姥姥说?”
尤二姐本因先前过往,已经决心跟贾蓉安生度日,况且此时又怀有身孕,因想着倘若将贾蓉送官,一则她与尤三姐之事张扬开,倘若叫人以暗娼论处,岂不是叫尤三姐死了也不得清净;二则孩子生下没了父亲,更甚至得知是她报官才做了孤儿,又叫她如何面对?于是含泪点头。
“二姨放心,我日后一定改了,再不这样鲁莽。”贾蓉说着,抬手就向自己脸上掌掴过去,直打得两颊肿起,这才停手,忙打发人去请尤老娘来。
尤老娘来了,得知女儿已死,于是闹着报官,待听尤二姐说尤三姐是自己个吃错了药,暴病而亡,且那药又十分不光彩,更见贾蓉送上三十两银子,又要将尤二姐明媒正娶,于是就勉强答应了。待草草将尤三姐下葬后,就忙着操持尤二姐的亲事,渐渐察觉贾蓉心中有愧,于是乔张乔致地又要三媒,又要六聘,又嫌丫头不够使又嫌家具物什老旧,催逼着贾蓉向各处讨银子。
贾蓉起初还百依百顺,渐渐地就生出悔意来,暗道这无底洞哪里是他能添堵上的?于是一日里,借着向广仁伯府上借银子,就偷偷地将眼前住着的院子卖了,悄悄地拿了银子跑了。
待有人拿着房契登门来撵人,尤老娘、尤二姐才知上了当。
尤老娘气得先去报了官,谁知衙门里见尤三姐已经下葬且她们母女姊妹素来风评不好,于是不肯理会。尤老娘无耐,后头瞧着尤二姐肚子已经有五月大,思忖着她这样带着孩子哪里好再找人?又觉当初若不是她带着两个拖油瓶,也不至于花容月貌却只嫁给尤氏老子那样的老废物,于是跟后头嫁的孤老王老头商议着,悄悄地落了尤二姐的胎,再另给她找人家。
唯恐直接端来汤药,尤二姐不肯吃,于是就日日在茶饭里下药。
尤二姐先浑然不觉,待一月后,忽觉腹中没了动静,又见尤老娘不肯给她立时请大夫瞧看,又见有媒婆登门,登时明白其中内情,洞悉尤老娘才是她们姊妹落到如今这地步的罪魁祸首。偏生她虽明白了,又没有玉石俱焚的骨气,心知肚内孩儿保不住,于是趁尤老娘伺候王老头茶饭时,就投了井。
尤老娘等天黑后才察觉,将人拉上来时,就见尤二姐已经没了气息。
痛哭一场后,王氏夫妇就立时带着尤二姐尸身告上衙门,只告贾蓉毁了尤二姐清白逼得她投井自尽,见衙门寻不到贾蓉,就又向衙门禀明贾蓉在京城有数间铺子,请官老爷查封铺子折卖铺中货物以将枉死的尤二姐下葬。
衙门里见她是借尸讹诈,哪里肯管她的事,只将她向外撵。
尤老娘无耐,又不肯咽下这口气,待要去金陵寻尤氏赔偿,又听说惜春在金陵嫁了鼎鼎有名的耿家哥儿,就没胆量去闹;拖着不肯将尤二姐下葬,一日忽然听说某处铺子,乃是尤氏分给贾蓉的家当,于是就与王老头用一辆板车拖着尤二姐去那铺子前闹事。
好巧不巧,几年前就买下这铺子的王熙凤恰来这查看,才进了铺子,就听外头闹哄哄,隔着帘子一瞧,见一男一女披麻戴孝领着一具用蒲草席子盖住肚子高高鼓起的尸体来闹事。做买卖,求的是好兆头,一大早就撞上这事,王熙凤登时怒上心头,立时对小厮旺儿发话说:“叫衙门将这两个借尸讹诈的抓去见官,再请了得道高僧来铺子前做法。”
旺儿忙答应下来,立时就带着伙计向外去,请了衙役,就将王氏夫妇拉去衙门。
因是贤德贵妃娘家、荣郡王舅舅广仁伯家的事,王氏夫妇进了衙门就挨了重重的三十大板。挨了板子回来不过两日,王老头就一命呜呼了,尤老娘好容易保住半条老命,在京城里又觉没脸见人又怕王熙凤再追究,仓促地将尤二姐、王老头埋在尤三姐坟边,就收拾行李向老家去了。
且说那一夜碧莲丢了字条回屋后,就没收到回信过,心里不甘愿,于是又催着贾赦连连写了几张字条,裹着石头扔到后街上。
偏一日里,全福、全禧从后街出入,捡到了一张字条,仔细一瞧,登时乐开花了,心道到这步田地,贾赦、碧莲还想着跟旁人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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