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了。”田果忙说。
“吃过了就再吃一个,刚才干了半天活,到不了中午肯定就得饿,年纪轻轻多吃一个油饼算什么,趁热赶紧吃,如果吃不了,就留着中午吃。”李师傅一个劲摆手,口吻带着命令的意思,见田果乖乖走回椅子上后,才走进里屋换衣服。
“谢谢师傅。”田果心里暖暖的。
“说‘谢谢’就见外啦!”师傅爽朗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油饼刚炸熟,暗黄焦脆的,被牛皮纸包住一半,油渍侵出花花点点的痕迹,握在手里还热乎的很。
刚吃了两口,李师傅换了一身干净工作服出来,边系扣子边挑开门帘看屋外大厅里的情形,悄无声息,跟特务观察地形似地。
大厅里,张扬正在擦美容镜,而钮焕然是站在店外抽烟。李师傅松口气,放下帘子走到田果身旁的椅子坐下。
他看着田果。
田果抬起头,擦一下嘴边的油渍,问:“师傅,您有话对我说吧。”
桌子上,田果已经为师傅沏好了花茶。
李师傅拿起搪瓷缸喝一口,沉默半响才道:“小果,今天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
“.......”
见他吞吞吐吐,田果笑了,其实她大概知道师傅要说什么,虽然八十年代没有失业一说,但进局子算犯大事,店里已经给田果记了一次大过处分,如果在犯事,哪怕很小的一件,田果都有可能失业。
如果失业,田果若想再找工作就难了。所以,她猜李师傅要说的估计就是从今往后千万别再惹事,别跟领导也别跟同事(主要指董桂花和张扬)闹别扭,好好工作之类的。
“师傅,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没那么脆弱,你说什么,我都承受的住。”
李师傅看她一眼,目光里有担忧,叹口气才道:“其实不想说,但总觉得还是提醒你一句好,今天是出事后第一天上班,董桂......董副店长肯定会在晨会上批评你,虽然这事她不占理,是你委屈,但毕竟你把她外甥打了,所以一会儿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乖乖听着,即使心里有气也别跟她对着干,懂不?人家是领导,咱就是个小兵,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斗不过人家的。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小果,就当为了你姥姥,咱大人有大量,不给她计较,忍下这口气,行不?”
“行。”田果托了一个长音,满口应道。
“真行?”李师傅没想到这次谈话居然如此顺畅,还以为田果得闹一顿脾气或者不理不睬呢。
在他眼中,田果就不是一个听人劝的乖孩子。
“百分之百的行。”田果笑道。“您放心,我不会再惹事了,我会好好工作,跟着你踏踏实实学手艺。”
理发店大厅里,张扬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自从进了理发店他还没这么卖力的干过活,此时小肩膀累的酸疼。
钮焕然一直站在门外抽烟,见李师傅换完衣服走出来,忙掐了手里的烟推门进去。
“来,焕然,坐这儿。”李师傅拍拍靠窗的一把椅子。
焕然坐上去后,李师傅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围着他脖子严严实实窝一圈,然后又拿出一块大白布从前往后盖在他身上,焕然个高,其他顾客都能被白布罩得严严实实,惟独他脚踝跟皮鞋露在外面。
系扣儿时,李师傅问:“脖子觉得紧吗?”
“不紧,整合好。”
“今天怎么剪?”李师傅拉开另一侧抽屉拿出剪刀和梳子。
“简单修一下就行。”
李师傅从镜子里看看焕然,用手摸摸他脑袋顶上的头发,然后一点头,“明白了。”
焕然的发型不长不短,《追捕》流行那会儿本想留一个高仓健似的“杜秋头”但头发留到一半就烦了,主要是他老爸看着不舒服,说这发型人家高仓健留着好看,像大侦探,你留着就不行了,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而且钢铁厂对员工外型也有要求,男员工发型一律不得超过衣领。
毕竟是炼钢,有火星子,头发太长怕出危险。
然后焕然就到这里让李师傅剪了一个“三浦友和头”。瞅着也挺洋气,但焕然总觉得这发型显得学生气太浓,没有男人味儿。
剪发时,李师傅跟他唠家常,“最近厂子效益好不好啊”“你爸妈身体怎么样啊?”“有对象没?”
焕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田果吃完油饼挑帘走出来时,李师傅正纳闷地问焕然:“哎?我记得你半个月前刚剪过头发吧?”
焕然“嗯”了一声,李师傅侧身去拿扫碎头发的海绵,田果的身影出现在美容镜里,焕然看着她,对李师傅说:“明天晚上相亲,怎么也得捯饬捯饬才能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