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光亮,晨曦初现。
永寿宫里的其他宫人下了值,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一同回小院。
院子里有专门为她们上夜的侍婢准备的早点:各式各样的粥,熬得十分浓稠,一掀开锅盖,香气阵阵扑鼻。还有杂样馒头,香葱酥饼,马蹄烧饼,麻酱三角等。她们熬了一宿,又要等太后起来以后洗漱完毕才能下值,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因此谁也没留意到铃铛儿不见了。
等回到直房以后,两个宫女更是一头栽倒在炕上,发现了铃铛儿不在,心下稍微有疑,也仅仅是咕哝了一句:“嗳,绯月,铃铛儿那妮子去哪儿了?”
绯月给自己的辫子绑了一根红穗,随口道:“谁知道呀!昨天晚上还在的呢,估摸着是趁咱们不注意就跑到太后跟前献殷勤去了吧!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原本就妒忌彩娥得太后的青眼,而今彩娥又成了主子,她还不眼热的紧呀?甭替她操心了,她鬼点子可多着呢!咱们拍马都追不上。”
“那倒也是。”问话的宫女翻了个身阖上眼,道,“嗳,走的时候带上门啊。”
“好咧!”绯月应了一声,抻了抻衣裳,精神抖擞的当值去了。
同一时间,铃铛儿在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的陪同下,往延禧宫去。
为防撞见太后宫里的人,她们刻意没有从重华宫前面那条道儿走,而是选择从兰林殿面前过,这样一来,没多久就转入夹到,笔直到了延禧宫门前。
来开门的宫女见到是太后跟前的人,赶忙请铃铛儿进去,一边道:“咱们小主正念叨太后呢,说是不能去向太后请安,心里过意不去,可巧,把姑姑您给盼来了。”
铃铛儿冲幼蝉微微一笑:“可不是嘛,太后也记挂着你们小主呢,这不,知道了她近来食欲不济,特地派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你家小主还是老样子吗?”
幼蝉愁眉苦脸道:“是呀。每天御膳上送来的那些鸡汤呀,鹅胗什么的,没有一样是吃的下去的,但凡是沾了荤腥的,都不行。打老远一闻见那味儿,就开始干呕,吐个不停,这么久以来,就只能吃些素的,糕点和米粥之类,难为太后还惦记着我们小主,是我们小主的福分。”
湘依人在阿菡的搀扶下来到正厅,铃铛儿一见到她那骨瘦如柴的模样,便打从心底里叹气,终于明白为何一直以来宫里始终流传着一句话,叫‘争上枝头,凤凰沥血’,别说,一般人没有那个命,还真是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铃铛儿心里固然同情她,面上依旧端得一派傲慢,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架势。湘依人虽是主子了,却是个半拉的,她眼下扮演的可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日子过的可比她这个半拉主子要滋润的多,这一身翠石绿的锦袄,比主子还富贵,延禧宫的几个丫头都看直了眼。
湘依人心头不悦也没用,路是她自己选的,从前她在太后宫里当差,华妃、谦妃看见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她既然选择从低阶的妃嫔做起,那就得料到会有人狐假虎威给自己上眼药。更何况以往和铃铛儿一起当值的时候,彼此本就互不对付,眼下铃铛儿得势,鼻孔朝天那是再自然不过得了。
怕铃铛儿回宫去和太后胡说八道,湘依人心里就是有再多不满,也还是得耐着性子,堆起笑来招呼她道:“劳烦姐姐你走一趟了,请替嫔妾转达太后,嫔妾托了太后的洪福,一切都好。”
铃铛儿上前围着湘依人绕了一圈儿,啧啧道:“都瘦成这样了,脸色灰白灰白的,还好啊?难怪自册封以后,陛下再没有召见过你,哪怕是知道你怀孕了,也决口不提给你晋位份的事,连基本的赏赐都没有,和谦妃那时候怀孕简直是差了一个天与地,湘、依、人!”
湘依人憋着一口气道:“嫔妾微贱,岂能与娘娘们相提并论?嫔妾是宫女子出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果你是想听我这么说,你心里会好过一点的话,那你如愿以偿了。只是你同样也是宫女,又能比我好的了多少?我好歹还熬成了有定例和位份的人,位份低又怎么样,总归是正儿八经入了宗册的主子,你呢?可千万别得意忘形的过了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到底奴才还是奴才,你该不会以为穿上一件衣服就成了主子吧?充其量也就是主子们裁剪剩下的布料多出来赏给你的,记得要谢恩啊。哦对了,说起布料,咱们这里赏赐是不多,不过就从我的定例里拨出来一些给你也够够的了,省的你夏天穿那么厚的衣裳当差,热出一身痱子可就不好了。”
“哦哟,我可不敢当。”铃铛儿连连摆手道,“湘依人您说的对,我就是一宫女子的命,万万不敢攀高枝的,我怕不留神脚一滑从高处摔下来跌死。”
“你——!”湘依人用手指着她,“你咒我?”
铃铛儿道:“我可没那个意思,湘依人你气急什么呀?哦,是了,大抵怀孕的,脾气都有些急躁,您吃不下又睡不好就更上火了。唉,看我,太后是专程派我来看你的,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尽顾着和你叙旧!”说着,手往后一伸,“来,把东西拿过来。”
一个嬷嬷立马递上瓷瓶。
铃铛儿拔开塞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道:“这是太后知道你食不下咽,专程为你求来得良方。来,湘依人,乖乖的把药给喝了,可别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湘依人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什么东西?你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来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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