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们被包围了,赶忙也跳上木桥,一手拉住绳索,稳住摇摇欲坠的木桥,道:“娘娘,小心。”
摇曳的火光里,她的身影在看起来格外纤弱,眼睛却亮的吓人,她徐徐转回身,对上李永邦的眼睛。
李永邦拉长了脸,阴鸷的神色,目光钉在赵琣琨身上,恨不得将人洞穿。
一脚踩在木桥的边缘,对上官露道:“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出来找你。”他忍住心头的酸涩。
“现在你找到了。”上官露的语气淡的像无味的粥。
“跟我回去。”他朝她伸出手,“那里危险,你快过来。”
上官露默了一默,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犹豫不决。
李永邦朝后挥了挥手,随行的劲装士兵一齐向后退了几步,李永邦咬牙道:“赵琣琨,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肮脏龌龊的心思,什么慕之,你姓赵名晗,字琣琨,哪里来的‘慕之’……只有皇后单纯,才会被你蒙蔽。你速速放皇后过来,朕或可以考虑让你死的体面一些。”
慕之,即爱慕你。
那张花笺不是在跟上官露道别,而是在告白,他在向她吐露心声,皇后蕙质兰心,怎会不知其中深意?
但却将错就错,用来做书夹,放在常阅的话本子里,闲来无事捧在手里翻一翻,到底是在看戏文,还是在回味情话?
他越想,越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譬如皇后失子的时候,赵琣琨第一时间接住了皇后,等他赶到,赵琣琨抱着皇后不肯放手,执意由他送到长春宫,之后更一直在外面守着,不曾离开;有一年冬天,上官露腿疾发作,他更是不顾宫中礼法,冒着被处置的可能,背上官露回宫。
他看在眼里,当他是一片丹心,岂料一张花笺道破了其中玄机,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直到皇后今夜出来私会姓赵的,他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他心中的嫉妒有如大火,烧出了扑天翻滚的赤焰,烫了五脏六腑都要成灰。
“来人!”李永邦怒吼,“赵琣琨挟持皇后,杀无赦。”
对皇后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赵琣琨今夜不死也要死了。
身后的士兵机械的抬起手,臂上都绑着机驽,一起对准了赵琣琨,皇后却突然退后了两步,固执的挡在了赵琣琨身前。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疯了吗?微不足道如他,值得你和我对着干?”
“他有什么好!”他近乎暴喝。
“我本来以为,没有崔庭筠,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动情。没关系,我可以等,我自己做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我会等到你愿意接纳我的那天,可你总是骗我,就像今夜这样,要不是我蓦然转醒,怎会知道你大半夜出来与他私会!”
“为了他,你连皇后的颜面也不顾了吗?”他眼里慢慢聚起疯狂的光,跟着用手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脸,每一次都下足了力气,仿佛将恨意都寄托在了掌上,“还有朕,朕的颜面你也不顾了是吗?你将朕置于何地!”
上官露喉头一哽,垂眸不语,半晌,抬起头来盯着他:“今夜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他都要死。”李永邦高声下令,“射杀赵琣琨,不得有误。”
上官露依旧挡在赵琣琨身前,李永邦怒道:“你给我过来,听到没有!!!你再不过来……”
“再不过来怎么样?”上官露的声音有点虚,“连我一起杀了吗?你终于要杀我了?”她咬着唇,梗着脖子直视李永邦。
士兵们十分为难,对皇帝耳语道:“陛下,皇后娘娘挡在身前,卑职等恐怕无法尽力,若是不小心伤了娘娘……”
李永邦沉吟了一下,看着危桥那一头互相扶持的两人,明明他和她才是夫妻,而今他们却在他眼前你侬我侬,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那他算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诡谲:“对准皇后。”
总兵一惊,以为听错了:“陛下……这……”
“朕说了瞄准皇后。”李永邦一字一顿道,“她执意要挡在姓赵的跟前,你们伤不了赵琣琨分毫,还有可能把她搭进去,姓赵的不是自诩对她忠心耿耿吗?朕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用自己的命换皇后的命。”
“可是……”总兵欲言又止,这样做也有风险,若是赵琣琨是个怂蛋,不出来英雄救美,皇后娘娘岂不成了活靶子?心里想着,士兵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那是一张布满仇恨,近乎癫狂的脸,也是,天下哪个男人受得了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普通男人尚且不能,何况皇帝!当场捉奸,证据确凿。
总兵把心一横,吩咐身后的手下:“机驽瞄准皇后,不必手下留情。”
士兵们得令,一齐对准危桥上纤弱的身影,刹那间箭矢如飞羽,带着冷冽的肃杀,破空向上官露射去,上官露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一时间竟呆住了,愣愣的看着李永邦,甚至忘了躲避,直挺挺站在那里。
“娘娘!”赵琣琨急的两眼发红,挺身而出,长剑从背后抽出,横担住第一波的箭矢,箭头在她的脚下散了一圈。
“娘娘,小心!”赵琣琨不住唤她,一边拉着她的手向后撤退,手中长刀左斩右劈,刀锋之凌厉,如同织起了一张大网,箭矢暂时伤不了他们,但上官露浑浑噩噩的只顾着盯着李永邦,嘴唇轻轻翕动着,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
突然,扑哧一声,有漏网之鱼钻了空子,一箭射进了赵琣琨的肩膀,剧痛之下,他一声惨叫,终于惊动了上官露,她回过神来,扶住他道:“赵琣琨,你怎么样?”
他只剩下一只手可以防御,苦笑一下道:“娘娘,我叫赵慕之,我告诉过你的,连陛下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上官露半跪在那里看他的伤口,身后是箭矢如雨,他只剩下一只手,可以护她周全,但他一定竭尽全力,撑到最后一刻。
李永邦见状,抬手叫停,弓箭机驽骤歇。
上官露缓缓转过头,眼底浓浓的绝望让李永邦心神一震,三魂七魄好像霎时归位了,反应过来适才若是赵琣琨不替她挡的话,现在死的就是上官露。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力自保,只有死路一条。他……他险些就把她给杀了,李永邦一颗心发颤,嗓子眼儿也发干,他上前一步道:“露儿。”
“不要过来!”她冲他喊道,“你不要过来。”
“我——”他又上前一步。
上官露拾起地上的箭头对准自己的喉部,“说了让你不要过来!”
李永邦顿住步子:“好,好!我不过来,你有话好好说,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放下?”上官露哂笑,“你不是要我死吗?你不是要杀我吗?”说着,箭头轻轻刺破了她的皮肤,一绺血渗了出来,李永邦急道:“不要!”
“我死在这儿,不是正和你心意!”上官露难过道,“陛下,我把利刃交到你手上,刀柄对着你,你却还是决定将刀刃对着我,仅仅因为华妃的告密,就决定一刀捅进我身体。”她说到最后,近乎抽泣。
深深吸了一口,抬头看天,夜色如漆,月如银盘,光明被裹在浓浓的黑暗里。
她强忍住眼角的泪,啼血一般道:“李永邦啊,我真的是……非常非常讨厌你!”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
这一刻,他好像是清醒了,她说讨厌他,他反而不觉得她在说真话。
她的唇翕动,像是要喊一个熟悉的名字,上下唇抿着,又死死忍住,是谁的名字?
心底有什么东西仿若受到了感召,令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但他怕极了,怕听到那名字,在此时此刻,若他对木遂意也失望,他们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他颤声道:“露儿,是我错了,你过来,你到我身边来,我们有话慢慢说。”
泪水终于滚落,她感到委屈,很委屈,这世上果然没有有恃无恐的爱,她在他面前永远不能有恃无恐,因为他是李永邦,不是木遂意,他的爱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付出了必须得打回报,得不到就退而求其次,也不能伤害他的颜面,谁都不行。由始至终,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她怎么就信了他口中所说的爱,只因为他不再流连后宫了?实在是太傻……!
她用手捂住半张脸,泪水在指缝间流淌。
早料到了这结局,只是心底还是隐隐盼望他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因为就算她机关算尽,也不代表她不会疼,不会伤心。
事到如今,只剩心灰意冷。
她轻声道:“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很难听。但其实父皇和母后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李永邦。”
她侧头看他,眼神凄哀:“放了我吧,我们之间已走到穷途末路。”
“我祝你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上官露说完,一手搭着绳索,翻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鼓起,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夜色下,她就像一团血雾,眨眼就被吹散了。
李永邦发了疯的冲上桥,伸手去抓她,整个人几乎探下桥去,可就连她的一片衣角,一根发丝都没有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