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渊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这枚完整的令符。
他环顾四周,飞快地按住许念:“不要声张。”
许念点点头,在心里飞快地记下邝渊说出口的一个个名字,她环顾四周,这些人或是地位显赫,或是不动神色,都叫人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念完名字,邝渊极低声地说道:“去宫里找林决,把这个名单告诉他。天玑库的令符已经出现了。”
许念无声重复着方才的名单,双唇渐渐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这些人一定是可能认得令符的人,见过灵符的人,无外乎只有总管和各个令主。在场的人里就有曾经的天玑库令主,吴叶朴这样明目张胆地拿出令符,无非是想在座的各位令主都知道,他已经有了控制众人的手腕和能力。
只是许念不明白,为什么令符会分成两块平平静静地摆在白布上,为什么她的吊坠也是传闻中的伏羲四海令的其中一块。
邝渊望着她,心道还好没有告诉她,不过事到如今,她知道与不知道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当年的邝渊,还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因为救驾有功,颇受皇帝赏识,因此入宫担任太子的教习师傅,传授太子武艺。
太子刘宴生性暴虐,却天赋极佳,初时邝渊还以为他醉心学武,后来便发现,此人血肉里根种着非比寻常的暴虐因子,根本不是勤学苦练这么简单。
太子刘宴却对这个教习师傅很是看重,想必也是为以后登基铺路,可这样的太子实在不为邝渊所喜,他一届江湖草民,身如浮萍,无牵无挂,即便是皇宫也不能困住他分毫,当时年轻气盛,念在皇帝对他的一份知遇之恩,这才留在宫中。
邝渊并不是空着手走的,他怀抱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最终还是被人连根带泥地刨了出来。
他知道怎样开启伏羲四海令。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现在如此,年轻的时候更如此。惊鸿一瞥之间,他已经看清了那个盒子的开启方式,并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当时他不清楚具体的步骤,可是后来一说,刑仲庭便明白里面的机关是怎么回事了。
他一个青库最底下的匠人,武功再高也没有得见令符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然知道了伏羲四海令的开启方法。
除了权利顶峰的几个人外,只有他们俩清楚这个秘密。这不是幸运,而是不幸。
邝渊现在开始怀疑,除了昭示天下,宣告令符重现之外,吴叶朴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引出邝渊。
刘炅既然能找到自己的儿子,自然早就把儿子的师父查得一干二净。邝渊了解刑仲庭,也对天玑库顺带着有所耳闻。
别的不说,只忠诚这一点,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原来总管季葵英和老皇帝在世时,还没有出现问题,他们忠的是君,见令符如见龙驾,如同虎符一样,伏羲四海令除了地位象征,还有号令四方的威力。天玑库不是某个皇帝的附庸,哪个皇帝在位天玑库便为哪个效力,绝无任何偏向袒护。这也是刘恪和季葵英花费数年心血建立天玑库的目的。
可如今两人皆死,大梁亡了,天玑库散了,伏羲四海令也丢了。他们已经没有令符能够效忠,再没有继续的意义。
一部分人不愿再掺和世事,只求安稳余生;一部分人忠的是刘家的江山,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只为复兴大梁的天下。
刑仲庭是前一种,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兢兢业业,镖局的生意红红火火,他几乎做得很成功;而大部分人还是第二种,他们自小的教育便是如此,别说十五年,便是再过五十年,他们骨子里的服从和畏惧永远不会消失。
刑仲庭此刻的脆弱和敬畏狠狠地刺痛了小儿子的心。邢千悯痛苦而无助,他心中伟岸高尚的父亲形象终于在他自己的见证下轰然倒塌。
院中的局面瞬息万变,前一刻还恭恭敬敬展示宝物的绝刀门门徒陡然发难,冲向邝渊,邝渊反手一掌拍在许念肩上,将她甩到院门口:“记得我说的话!”
是的,她记得,现在就要启程去东京,一刻都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