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簿记点视察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全情。
“我并非有意探寻,更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的手下傍晚向我汇报假期的安排的时候,提起了一位和您外貌相似的绅士。我惶恐自己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知道下半年的生意不景气,所以希望和您解释一下。”
朱塞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到了这位可怜的角头,尽管他不常去“大花园”拜访,但他在那里有自己的眼线,也可以知道其中的微妙的形势。他完全不担心保罗会背叛他,他只是怀疑保罗会不会因为害怕,而藏起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实。
朱塞佩现在,可以把整件事情解释成误会一场,然后派人监视保罗的一举一动。毕竟谨慎如他,一定会借机反省,并暴露一些平常不能暴露的问题。但他还有一种选择,他可以眼下就和保罗摊牌,把账本的事情说明白,然后让保罗当场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朱塞佩开始了权衡,这使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不可捉摸。他此时需要搞清楚,这两种方案究竟哪一种可以获得更多的真相。
保罗盯着朱塞佩的办公桌,那张办公桌的桌沿上雕刻着一圈精美的几何花纹,可能是出自意大利,也有可能出自本土。保罗垂下了他的眼睛,并情不自禁的抿了一口茴香酒,他实在太担心朱塞佩会拒绝他的解释。因为如果那位顾问先生不愿倾听他的说辞,那么就代表朱塞佩信不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那将是一场灾难。
而就在保罗诚惶诚恐的,准备接受自己命运的时候,那位顾问先生终于有了动作。他把之前从泽维尔那里哪来的,各个簿记点的卷宗翻了出来,然后找到其中某页并递给了保罗,
“这是之前送过来的年度汇总,有几个簿记点亏得太多,我必须得去看看。”
保罗揣摩着朱塞佩话里的意思,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亏损的原因,于是他仔细的阅读了卷宗,然后战战兢兢的说:
“顾问,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这些簿记点都曾经是艾伯特的产业。”
朱塞佩听了,露出一个有些愕然的表情。他示意保罗把账本递给他,然后打开桌上的台灯,眯着自己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一行一行的读了起来。朱塞佩觉得自己可能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可以抛之脑后。东区的生意原本是归艾伯特打理的,可是朱塞佩处决了他,并把东区的管理权并入了自己的手上。但是艾伯特名下仍有一些家族的产业,这些产业当然不能分给他的遗孀,因而朱塞佩卖了“大花园”一个人情,让老派的角头们自行瓜分并处理。
但是该死,他居然忘了在移交产业的时候对账面进行清算!
朱塞佩摘下了那副金边眼镜,并习惯性的揉了揉鼻梁。他对自己有些生气,他认为自己不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起码不该在泽维尔的面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可是他的后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于是朱塞佩只好在脑子里飞速考虑着策略,以保留自己在那位小少爷心中的最后一点体面。
他又戴上了眼镜,从那双灰绿色眸子里闪现出了某种内疚的情绪,然后对保罗十分诚恳的说: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让会计好好检查的。”
“哦不,顾问,东区本来就有自己的财务系统,只是他们没有履行义务而已。我可以对上帝发誓,这绝对不是您的错!”
保罗没想到自己的发现居然引来了朱塞佩的道歉,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这种道歉,于是只好尽力的怪罪起“大花园”里的财务。并且,他说的一切也都句句属实。而机敏如保罗,当然不会让朱塞佩命令着去做事。他立刻义愤填膺的,仿佛那减少的是自己的财产一样,主动请求负责清算艾伯特的遗产,并查明那些亏损资金的数额,发誓会给朱塞佩一个满意的答复。
朱塞佩对此十分感激,因为保罗的话无意间还挽救了他那岌岌可危的面子,并让泽维尔对他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认识。那位小少爷不明白,朱塞佩这样一个在床上浪荡无比的男人,居然在工作之中还有如此令人敬畏的一面。他想弄清楚这种敬畏的由来,还有之前朱塞佩犹豫不决的原因。
于是在保罗走后,泽维尔晃晃荡荡的来到朱塞佩的面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和那位顾问先生四目相对。但当他看到那双冷淡的灰绿色的眼睛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朱塞佩,我的顾问先生,放下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吧,你该陪我上床了。”
朱塞佩透过那副金边眼镜审视着他,像审视某种粗劣的货物。他当然不会忘了自己与基督,玛丽亚,耶和华的誓约,但他同时又有些悲哀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