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那侍卫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憷,居然再没有多话,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
“这几日湿毒重,春雨里带着的寒气最能伤人根本,这么煮茶就能祛风散毒。胡老板也尝一尝。”老莫见四郎好奇的盯着这壶茶看,就给他倒了一杯出来,然后将一壶茶整个放入食盒中,叫那侍卫一并送上去。
“戚,真人不露相啊。原来老莫你还会这一手。这下连我们公子都得对你另眼相看了。”那侍卫端起食盒,打趣道:“你可真是能干,一个人就将丫鬟厨娘的事情一并做了。”
老莫依旧没有笑,只低头道:“宇文公子脾胃弱,只怕吃不得这茶。再说,他也一贯受不了在茶汤里加姜片和其他调味药材,待会我给他做道什锦鸭羹吧。”
那侍卫撇撇嘴,道:“几日不见,倒是精乖了不少。罢了,我们公子爱吃的那几道也快些上来。”
“是。”淡淡应一声,老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数个巴掌大的蘑菇切去蒂,清洗干净后酿入调好味道的肉糜,用竹签固定好后,放入油锅中炸。
阴雨天本来就黑的早,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是天上却迅速的聚集起一朵朵铅灰色的低云。
宇文小鸭的侍卫走后,厨房里越发黯淡,四郎一晃眼,看到那些可食用的普通蘑菇似乎在散发着荧荧的光辉,但是被油一炸,又全都成了酥黄色,再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四郎想了想,就去把厨房四角都点上蜡烛。巨大黑影在厨房的地板和墙壁上乱晃,原本正常的厨房忽然之间阴森恐怖起来,仿佛到处都是鬼影幢幢。
老莫沉着脸不讲话,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和柴禾的噼啪声。这一片压抑的沉默就和外面的天气一般,似乎在平静中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四郎本来是要做那道什锦鸭羹的,也被空出手的老莫抢了过去。于是他只好走到一旁,撑着头盯着窗外发呆。
恰好这时候,瓮中煮的脆姜煮好了,四郎就把姜块都捞出来,切成片子,吃起来脆美异常。因为加了甘草香料的嫩姜,也不特别辣,反而在辛辣之余有股淡淡的甜。
姜通神明,这种湿度聚集的天气里,正该多吃点姜片,去寒邪扶正气。
老莫把香菇盒子炸好后,又将野鸭肉切丁,配上松菌、笋尖、火腿丁,用老鸡汤烩熟。最后为了提味,还将葱椒剁成的泥搅拌进去,只是唯独没有放生姜。
四郎吃着姜片,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坐着。厨房里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不一时,他的头就开始小鸡啄米似的往下垂。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四郎忽然听到外头如同炸开锅似的闹腾起来,似乎有很大一群人从有味斋前面跑过去,口里嚷着:“死人了,马家死人了!”
厨间也没他什么事,四郎忍不住跑出门去看热闹。
马家大门敞开着,门口停着一辆独轮车,几个好似地保样的人指挥着一些精壮大汉将几个长条状的东西往外抬。
街坊都三三两两的站在自家遮雨的屋檐下,对着那头指指点点。
四郎听他们的议论,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去年出了那件事后,本来马家得罪了冉将军,眼看着是要家破人亡的,谁知后来冉将军自己想不通,居然和宗门过不去,最后过了个自焚而死的下场。马家除了那几个被捆走的男人再没回来之外,其余财产和仆人分毫未损。马家的三儿媳妇年轻守寡,手头又有钱,难免守不住,几个月来零零碎碎,竟把马家的库房都搬空了,也不知都搬去了哪里。众人都说她和东街上一个姓温的老板有私,可一问那边的人,却并没有温姓人家,倒有人见她在余家客栈附近徘徊。
马婆子虽然怄病了,可看在小孙孙的份上,仍然挣扎着没死。昨日宝贝孙子大病一场,马婆子就下了地。谁知到家里库房一看,居然什么都没有了,一气之下就对着媳妇说了几句难听话。
马婆子骂起人来,真是脏到不行,那媳妇子被婆婆一通乱骂,也是气得失去理智,被鬼迷了心窍。她知道儿子是吃什么中的毒,马家墙根下的虽然被铲除掉了,可树林子里还有。这媳妇子就去胡乱挖了些野蘑菇回来剁碎,煮进汤里给家人喝,为了减轻婆婆的怀疑,她自己也喝了一点。
马家媳妇的本意约莫未必是要杀人,只是想要叫婆婆受点罪继续回去躺着。她觉得那毒菌的威力也并不怎么样,连脾胃娇弱的小儿吃了,也不过上吐下泻,嚼些金银花就好了。家里除了一个老虔婆,都是身强力壮的大人,料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最不济还有隔壁的胡大夫,她早就请胡大夫午后时分再来一趟,给儿子复诊。
谁知长在树林子里的毒菌更比路边的那种毒了许多倍。还没等请来的胡大夫到家,喝过汤的一家五口,连主子带奴才,全都死掉了。只有那小儿没有喝汤,可是自此以后,他也成了孤儿,家里又没有财产,未来的日子只怕并不好过。
街坊咒骂一回那媳妇子的愚蠢狠毒,又后怕自家人可曾去林子里胡乱采过蘑菇吃。更有人庆幸自己没做过亏心事,不用提心吊胆冤魂回来报仇。
等那一辆独轮车走的近了,四郎就看清楚了几个长条状的包裹都是些破席子裹住的尸体,席子外还露出一双死人的脚,脚上的皮肉都裂开了,在细雨中一晃一晃,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四郎听余家英娘说过,吃毒菌致死之人,口鼻内多出血,皮肉皆开裂。
等到独轮车过去之后,看热闹的街坊似乎心有余悸,都聚集在有味斋里坐下,皆尽叹气。
四郎听他们说,这马家库房里的钱都被丧门的媳妇不知道搬去了哪里,那媳妇自己也死了。地保不肯再管这摊子晦气事,就让人将他们一家人的尸体运去林子里远远埋了了事。大家都是街坊领居,纵然素日有些矛盾,可是看到马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众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只有四郎明白,马家人今日的死法,正与余家的主仆五人一模一样。铁护卫这以牙还牙的手法果然干脆,他抬起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二楼,心里暗忖着:不知道楼上那个还能活多久。一时四郎心中也有些担忧,若是蘑菇里真的有毒,那人就不怕崔师兄也误食了吗?
这么想着,四郎正打算回厨房去看看,就见胡恪打着那把老青竹做骨的鸡皮纸伞进来。一进门,他就将伞收了放在柜台,叫嚷着让四郎给上一碗浓浓的茗茶,放些姜片进去祛寒气。
胡恪才刚坐下,不少街坊都涌过来,围着他问误食毒菌的急救之法。
胡恪也顾不得形象了,他端起茶杯牛饮了一壶,这才对着周围的街坊道:“这毒菌除了与姜片同煮能辨认出来之外,若是中了毒,宜以苦茗杂白矾,和水冲服下,大多也能解毒。再一个,金银花也有解毒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