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平日里总感觉以后的岁月还长的很,眼中便只剩下近在眼前的雪花银。
现在想来,人生无常,如果今晚真的走不出这片诡异的森林,临别时匆匆一面竟成永诀。人生的哀痛和遗憾莫过于此。
想到这些,一贯自诩为硬汉的王岩也不由得流出几滴男儿泪。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树下响起,那是死神的脚步声吧。
恍恍惚惚中,王岩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他再次回到了大山深处的家中。
房顶上堆着雪,窗户里透出融融烛火,推门进去,屋子中间烧着热炕,炉上咕噜咕噜地炖着土豆烧肉,一个巨大的江米面混着粗面做的枣山放在桌案上,最上头立着个抱鱼的小娃娃,这是他们村里过年时必备的糕点,也叫压岁果,只是不如有味斋里的那样精致可爱罢了。
败家婆娘总在里面放好多糖,每次都把他甜得一年不想吃糖,可是儿子却很喜欢。家里实在是亏了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吃过好东西。
妻子抱着儿子迎上来,儿子的小手摸上他的面颊,然而那双手冷冰冰,毫无人类熟悉的温度。
“爹爹,你别睡啊!”儿子发出呆呆木木的声音,好像一个人偶。
王岩一激灵,忽然清醒过来:对,我不能死,我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孤零零的在山里,该如何过活?
念头刚落,王岩身上忽然发出巨大的亮光,这道光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在半空中幻化成一个发着莹白光芒,仿佛半透明玉娃娃一样的小人,看着有些眼熟。
“噗”的一声,王岩从树上掉了下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吃人的可怕树藤不知为何放开了他,转而缠绕住那个半透明的粉彩小人儿。
树藤越来越多,最后只能看到森绿的藤蔓缠绕住一团光,挂在树梢上,好像一盏奇怪的灯笼。
那光芒将原本狰狞可怖的树藤照得通透起来,渐渐地,光晕扩大,整个树冠成了一块半透明的绿水晶。绿色的光芒浮动着,静静流泻在漆黑冰凉,充满敌意的山林里。
王岩瞪大眼睛注视着这幅画面,被这种恐怖和哀伤的美镇住了。他忽然想起那个半透明的小人究竟是谁——
不就是今天早上儿子捧在手里的压岁果吗?听说是他娘带着他在路上歇脚的时候,非闹着要买的。
小孩子不太记人,加上儿子又被家里的婆娘养的太娇,不过小半年没见,就已经认不出久别的亲爹了。刚见面时自己有心亲近想抱一抱他,儿子却害怕的哭了起来。
因为儿子不配合,主人家那边又催得急,所以自己心里便莫名生出许多烦躁来,忍住气把儿子放在地上,转身收拾猎具的时候,忍不住动静大了一些。
结果自己才刚收好弓箭背着行囊走到门边,本来哭闹着不让抱的儿子被他娘推了一把,又噔噔噔跑过来拽住自己的衣角,仰头把压岁果递了过来。
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呢?是很不耐烦的吧?心里想着,真是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小孩子!然后就没有再回头看他们母子一次,赶着投胎一般跑去了赵府。
原来……原来是儿子递过来后,被漫不经心揣进怀中的压岁果救了自己一命吗?压岁,压祟,莫非这糖果子真的如此灵验,能够压住邪祟?
猎人抬头看了那团绿光一眼,光中似乎有张又像儿子又像压岁果的孩儿面在对着自己微笑:“老爹,快跑。”
他的心里重新燃起生的希望,捡起地上的腰刀,尽量又轻又快地转身离去。
王岩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之后,林子里无声无息冒出来一个干瘪的老太婆。
这个老婆子满脸皱纹,眼角上吊,嘴巴一直开裂到耳边,脑后拖着长长的白发,正是那张在树洞里吓得他狂奔而逃的怪脸主人。
老婆婆弓着背,好像是一只瘦骨嶙峋的老虎或者豹子那样,步态奇怪地走到大树前。她仰头看了树梢上的光团一阵,发出悠长的叹息声:“算啦,若杀了他,世上又要多一个没爹的孩子……”
“算了吧,算了吧,今天也吃的够饱了。”树藤们都晃动着身子附和。
像盏滑稽又奇怪的灯笼般的树藤也缓缓松开蟒蛇般的身体,一个丁点大的,糯米捏的小人掉了下来。
眼看着糯米小人就要在地上摔得粉碎,雪地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彪悍粗犷的女人,极利落的把这糯米做的压岁果接在了手里。
这个身形极为高大的女人惊喜地说:“真是个好东西哩,正好可以给我的宝宝压压岁。”
“是哩,是哩,是好东西,正好给你家没用的汉子做护身符!”树藤齐声说着。
女人“呸”了一声,抓住一根枯藤荡了上去,要撕这些坏东西的嘴。
老婆婆并不去约束他们打闹,只是摇了摇头,抬手把林间白色的雾气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