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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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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一到就在黄浦以东的周浦打了一个胜仗。倭寇放火烧了巢穴,登舟出海,俞大猷与兵备副使王祟古领水师追击,时逢深秋,西北风气,往东而去的倭寇,正处下风,让俞大猷追上故了一把火烧掉大船8只,又是一个大胜仗。

    “真是天从人愿!”胡宗宪喜孜孜地对赵文华说:“这水陆两个大胜仗足以让华公交代得过了。”

    这何消他说得?赵文华对冒功吹牛,特具专长,当时铺张扬厉地将这一场战役写得火炽非凡。而字里行间,归功于皇帝修玄,感格天心,所以命海神相助;而祷祀海神是赵文华南来的使命之一。祀神虔诚,当然亦有关系。所以表面归美皇帝,其实还是自己表功。

    这一场胜仗,赵文华奏称“水陆肃清”既然倭寇海盗都已剿灭逐净,自应回京复命。他断定这道奏疏一上,必能邀准,行囊就不妨早早打点。

    这一年多的功夫,赵文华侵冒军饷,收受孝敬,刮了上百万的银子,平时都陆陆续续换成奇珍异宝、名书法帖,所以宦囊看来并不算丰。倒是打点进京致送皇亲国戚,勋臣大官的礼物,装了有20条大船之多,其中最贵重的8个箱子,特别摆在他的座船中,以便随身照看。

    这8个箱子中,最贵重的一样礼物,分量最轻,只有7两金子重;体积更小,只得一握——但是买这7两金子,花了赵文华5000银子。

    原来这是一顶金丝帐,用极细极细的金线织编而成,折起来可以捏在手中;张开来足可笼罩一张双宿双飞的大床。真是鬼斧神工,不是眼见,决不会有人相信。

    “华公,”胡宗宪问道:“买这顶帐子,可是孝敬皇上?”

    “不是,不是!孝敬皇上这么一样东西,有那吃饱了饭没事干的言官会挑眼,说什么奇技淫巧,玩物足以丧志。我何苦自己找麻烦?”

    “然则,必是供东楼珍玩了?”

    赵文华正是买来送严世蕃的。得意地问道:“汝贞,你看如何?”

    胡宗宪自然赞不绝口,说这具金丝帐可上“无双谱”是旷古绝今的宝物,必定深获严世蕃的喜爱。接着又问,以何物孝敬严嵩?”

    “你知道的,严阁老跟我有父子的名分,孝敬不在厚薄,第一要表现孝心,无非多是些能教老年人日常起居安适之物。”

    刚谈到这里,管家来报,从宜兴采办的礼物运到了,同时送上一具样品。管家一面说,一面将个木头盒子打开,赵文华想阻止已自不及,只见盒子里装的是一具溺壶。”

    胡宗宪大为诧异,脸色亦不免尴尬。赵文华倒索性不瞒他了“汝贞!”他说“你我自己人,不妨看看。”

    说着提起新溺壶相示,只见上面烧得有一行字:“男文华跪献。”

    这就不但诧异,简直令人惊骇了。不过胡宗宪的心计很深,知道倘或微露诽薄之意,气量狭窄的赵文华必引以为大恨,自己的前程就要毁在这把宜兴溺壶上面了。因而立刻装出感动的脸色,双手捧过溺壶,一本正经地赞叹:“华公的至情至性,真不可及!侍义父尚且如此,可以相见天生纯孝,真不胜钦服之至。”

    到京已是腊月中旬。赵文华由通州起早进京城,先不回私第,直投相府,亲自交代礼物。

    这要跟相府的一个总管打交道。此人是严家的世仆,名叫永年。严嵩在钤山读书时,他是伺候笔砚的书僮,所以略知翰墨,自命风雅,取个别号叫鹤坡,又号萼山,京中骨头软的士大夫都叫他“萼山先生”赵文华对他自然用不着称“先生”直呼其号,一向很亲热。

    “赵大人,”永年半真半假地说“你不曾到京,风声就很盛了;多说赵侍郎这趟满载而归,子孙几辈子都不愁衣食。”

    “哪有这话?”赵文华气急败坏地分辩:“倒是装了20条船,都是送人的仪土,不值钱的东西。不信,萼山你派人去看。”

    “我又不跟赵大人借钱,何苦哭穷?”永年又说:“照赵大人的话,这趟替我带的笔、墨、纸一定不少。”

    提到这话,赵文华一愣,心知坏了!永年曾有信给赵文华,要湖州的笔、徽州的墨、宣城的纸,脾气忘了带了!

    “怎么样?”永年催问着。

    “萼山,真对不起!”赵文华陪笑答道:“偏就是忘了你的嘱咐。不过,不要紧,我马上写信到浙江,托胡巡按替你捎来,要多少,有多少!”

    永年的笑容尽敛,淡淡地说:“我是说笑话!哪敢跟赵大人讨东西?”

    “萼山,萼山,你误会了!”赵文华着急地说“我决不是有心的。”

    永年淡淡地敷衍了几句,口头上表示并无误会,而神色之间,误会甚深。赵文华无奈,只好暂且丢开;打算着另外找个适当的机会来弥补这条裂痕。于是将所有的礼物,连同礼单一起交了给永年,告辞回府。

    这份礼单上所列的名字,自以严嵩居首;其次是欧阳夫人;下来是严世蕃和他的一起27名姬妾。最后才是严府西席、帐房;而永年与所有的男仆、妇佣、丫头是一份总礼,杭州纺绸50匹,银子1000两。

    看到最后,永年气坏了,士大夫口中的“萼山先生”在赵文华看,不过奴婢的头脑而已!

    “是可忍,孰不可忍!”永年怒气冲冲地掉了一句文,大声喊道:“来啊!”一来来了七八个小厮。永年只将其中一个唤做小刘的留下,挥挥手把其余的都遣了开去。

    “小刘儿,你听见了没有?人家是侍郎,官架子不小啊!”“我都听见了。真气人!”

    “还有气人的呢?你看!”永年将礼单最后一行指给小刘看。

    “那好像非拆他的架子不可了。”

    永年点点头问:“怎么拆法?”

    小刘是永年的仆童,这时倚在门边,咬着手指甲,一双桃花眼不时一瞟一瞟地,就像怀春的小家碧玉“站门子”卖弄风情那样。永年知道,遇到这个样子,小刘必有高招出手。

    “这家伙,老夫人最护他,想明拆他的架子,只怕不行,‘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爷,我有一步,包管他做了鬼都是糊涂鬼。”

    “好啊!你说。”

    小刘只附耳说了两句,永年便大为高兴,当下照计而行。

    先拿礼簿来,将送严世蕃的那具金丝帐写成“赤金七两”然后将礼物归库,礼簿呈览。

    “怎么,送我7两金子!”严世蕃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赵大人这一趟到浙江,没有搞到什么。”永年还替赵文华解释“孝敬老相公的,还有几把宜兴溺壶,可以想见他的情出无奈了。”

    “倒亏他想得出。”严世蕃觉得好笑。

    “是!”永年答说“溺壶上还烧得有字:‘男文华跪献’。”

    这就不好笑了。“哼!”严世蕃微微冷笑“他以为只要拿老相公敷衍好了就行了吗?”

    永年不答。停了一会方说:“孝敬老夫人的那份礼,倒很像个样子。”

    “走着瞧吧!”严世蕃将礼簿一抛“他来看我,说我不得闲,不见。”

    赵文华还蒙在鼓里,赶着到严世蕃所住,紧连着相府的新宅去了几次,门上总是“挡驾”这才感到事态不妙,派了一名很能干的心腹家人赵忠到相府去打听,责成他非探出底蕴不可。

    赵忠整整花了两天的水磨功夫,才打听出金丝帐一具变成赤金7两这个把戏。赵文华一听回报,知道是得罪了永年的缘故,当时又气又急,连声嚷着取纸笔来“见不着面,还能看不到信吗?”他说“等我写信,直接送到衙门里,让严公子也能明白,是永年在捣鬼。”

    “老爷,这不大好。”赵忠劝阻着说“如果严公子问起,他硬说只有7两金子,没有什么金丝帐;或者把金丝帐弄破了送上去,反倒不好。”

    “照你说,我就吃他这个哑巴亏?”

    “冤家宜解不宜结。”赵忠答说“再没有比老爷更明白的!”

    “我明白。就是这口气咽不下。”赵文华气冲冲地说:“等见着了老相公再说。”

    严老相公还在西苑值宿。各衙门都“封印”了,只有严嵩还有很伤脑筋的文字之役。年近岁逼,诸神归位,西苑建醮正忙“青词”一道又一道,都得严嵩动笔。最苦的是,年年例行的公事,但年年要有不同的说法,道藏中的典故,差不多也都用尽了,只有截搭拼凑,迹近杜撰,却又怕皇帝诘问,无词以答,因此每一道青词送达御前时,总是惴惴然地不能安心。

    这样直到腊月廿七,等替皇帝向玄天上帝辞岁的一道青词交了卷,方能回府,初次试用赵文华“跪献”的宜兴溺壶。不道溺了一床,严嵩半夜里大发雷霆,追求原故,才知道溺壶底上有个绿豆大的沙眼,上面进、下面出,以致于搞得严嵩狼狈不堪。

    第二天早晨,满相府都知道这么一个笑话,独独瞒着欧阳夫人。因为知道她一向偏袒义子,若知其事,一定会先责罚伺候老相公卧起的丫头,以及其他的听差、小厮,同时会替赵文华解释。这一来小刘儿的妙计的效用,就要大打折扣,所以永年传下话去:“谁要在老夫人面前多嘴,叫他吃不成年夜饭!”

    赵文华当然也不知道宜兴溺壶上出了纰漏,听说严嵩已经回府,一早就赶来谒见。等到近午时分,方得登堂入室;行了一跪三叩的大礼,念了一遍早就想好的恭维之词,起身一看,不由得脊梁上发冷,但见严嵩面如铁色,竟似一辈子不曾笑过一般。

    “文华是孝顺的!”欧阳夫人很委婉地说“老相公,你看他连你的溺壶都想到了,天底下有几个做干儿子的,能像文华这等尽心。”

    提起溺壶,便让严嵩想起昨夜睡在溺中的光景,心头作噁,不由得便连连干呕。

    赵文华心知事有蹊跷,不敢再提自己的事,用足脑筋,只拣严嵩爱听的话说——严嵩最爱听的话是:皇帝如何信任特专,恩礼不衰。赵文华便捏造些舆论,说从江南经山东一条大路北上,沿路的士庶百姓都知道“严阁老当朝柱石,皇上能够在西苑潜修,乞求长生,不以世务萦心,就因为深知严阁老忠心赤胆,老成谋国,可以付托重任的缘故。”又大赞严嵩精神瞿铄,老而弥健;“皇上固然万寿无疆,义父亦必是百年宰相,开古今君臣遇合之奇,成载籍以来所未有的佳话。”

    这番格外加料的浓稠米汤,终于灌得严嵩回心转意,颜色温煦了。于是开始问到江南的情形。

    “好教义父得知,”赵文华喜逐颜开,仿佛兴奋不胜似地说“儿子识拔得一个人,真正是奇才!义父面前我不敢说半句假话,倭患方兴未艾,不过三五年之内,一定可以平伏。儿子就是专程为这件事来的,倘或义父能提拔他独当一面,迟早必奏奇功。”

    “喔,”严嵩很注意地问说:“此人是干什么的?”

    “就是以前的浙江巡按御史,现在的浙江巡抚胡宗宪。”

    接着,赵文华介绍了胡宗宪的简历,夸耀他文武兼资的才具,然后又说:“最难得的是忠诚可靠,儿子试探过他好几次,确是倾心依服,什么情况之下都可以相信得过的。”

    严嵩为他说动了,但略想一想不由得叹口气“唉!”他说“提拔他独当一面,当然是当浙江总督。不过,很难!”

    “喔!”赵文华倾身向前,静等他说下去。

    “李时言处处跟我作对,他这一关过不去。”严嵩又说“他恨你也不浅。”

    “李时言是指吏部尚书李默。赵文华只知他气量褊狭,喜欢争权争面子;而自己并未得罪过他,何以相恨不浅?

    “义父,”他本想率直询问原因,转念一想,不如另外用话套问“这无怪其然的。既然他处处跟义父作对,哪有不恨我的道理。”

    “那倒不是。是为你参了他的同乡张廷彝的缘故。”严嵩接着又说“快过年了,不必再提。等过了年再作计较。”

    这天告辞回家,时已深夜,而赵文华迫不及待地有件事要办,嘱咐赵忠再去打听,究竟溺壶上出了什么毛病?

    这件事比金丝帐何以变成赤金7两,来得容易打听,因为相府下人,人人都知道这件“臭新闻”赵忠复命以后,还有建议,劝赵文华必得忍口气,与永年修好,不然以后不知道还会中他什么暗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文华万般天奈地问道:“怎么跟他讲和呢?”

    “厚厚的送一份节礼就是了。”

    “节礼不是送过了吗?”

    “礼多人不怪。”赵忠答说“何妨再送一份。”

    “言之有理。”赵文华想一想,问道:“可有什么新奇别致的东西可送?”

    “永年附庸风雅,送别样东西他或许不在意;送书画,他一定高兴。”

    “好吧!既然送了就得一下子把他‘打倒’。你去办,不必嫌贵。”

    赵忠欣然应命,因为有主人这句话,落个几百银子,无足为奇。于是找到古玩铺,办了4件书画:一件是唐朝“大李将军”的汉宫春晓图:一件是苏东坡自书的前赤壁赋;一件是赵松雪、管道昇夫妇合璧的诗卷;还有一件是仇十洲所画的十二幅秘戏图。仇十洲虽还在世,但声价极高,所画的秘戏图尤其名贵,光是这十二幅册货,就值500两银子。

    赵文华甚为满意,随即亲笔写了一个小简,称呼是“萼山仁兄”连同两件名物,唤赵忠亲自送达。

    果然,永年大为欣赏,也大为感动,亲自登门道谢;而且谨守规矩,替赵文华磕了头。

    “请起,请起!绝不敢当。”赵文华知道这一下把他“打倒”了,索性加一番笼络,留他小饮。

    “大人赏酒喝,永年不敢辞。请管家取酒来,我敬大人3杯。”

    “何必如此?”赵文华说“来,来,坐下来慢慢喝。”

    “不敢与大人并坐。”

    原来如此!赵文华越发高兴“看其上,敬其下,何况你是相府的总管,为什么不可跟我平坐?”说着,他挽着永年的手臂,一起踏入后苑。

    名为小酌,比寻常的盛筵还丰盛。凑趣的是,天色阴沉,飘下鹅毛似的雪片,格外助添了酒兴。

    侍候的当然是明艳的侍女。为了使客人不至于拘束,赵文华首先就作出放浪形骸的姿态,两只手左拥右抱,饮酒进食,都由侍女布到他口中。

    永年却不便如此不在乎,可是也无须正襟危坐,就像在家进食一般,相当随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很容易倾谈肺腑之言,只是彼此心照不宣,严嵩父子因为永年所使的手脚,而对赵文华有所误会这一层,很谨慎都不去触及它。

    “萼山,”赵文华问:“李时言是不是处处跟老相公作对。”

    “是!老相公提其他就会生气。”

    “那,那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不早早动手?”赵文华的右手,从侍女的胸前离开,平伸手掌,向空划过,口中还喊一声:“噤!”

    永年摇摇头说:“他脖子上有道铁箍,砍它不动。”

    赵文华倒诧异了。在他看,以严嵩的势力,除去皇亲国戚以外,有谁的脑袋是他所砍不动的?倒要问个明白。“赵大人,你问到我还真是找对人了!除非是我,没有人知道老相公的心事。老相公何尝不想动他的手,只为碍着一个人。赵大人,这个人是谁,你倒猜上一猜。”

    赵文华茫然无所捉摸,提了几个椒房贵妃的名字都不是,便央求着说:

    “萼山,别让我瞎猜了!你快告诉我吧!”

    “我只提一个头,赵大人就明白了。他得力在一个好门生。”

    照提示的这条线索去想,赵文华恍然大悟,手一拍桌子说:“怪不得他这么张狂,原来是他在替他撑腰!”说着,伸出右手,屈其中间三指,是个“六”数的手势。

    永年点头同意——“六”是陆的谐言,意指少保兼太子太傅、左都督陆炳。官衔虽贵,不算了不起,最烜赫的是,他是执掌锦衣卫多年的都指挥使,手下暗探密布,侦得一言片语的触犯忌讳,就可以逮入诏狱,灭门奇家。因此,连赵文华提到他,都只用手势表示姓名。

    “赵大人,你如今明白了吧?”永年也伸手做个“六”的手势“这个主儿,本来就是从龙旧人,如今入直西苑,跟老相公分班办事,更动不得他了!”

    原来陆炳是唐朝名臣谥宣公陆赘之后。到了明朝,陆家有一支从浙江嘉兴迁到平湖,落了军籍,隶属于锦衣卫;陆炳的父亲叫陆松,当年随着兴献王就国湖北安陆。兴献王生世子时,陆松的妻子正好也产下一子,因而被选为世子乳媪。正德皇帝驾崩无子,奉迎兴献王世子入承大统,就是当今皇帝。

    这一来,陆松从龙入京,当然要得意了。陆炳与皇帝同年,从小随母入宫,是当今皇帝的游伴,恩遇更加不同。嘉靖十八年皇帝南巡,走到河南卫辉府,忽然半夜里行宫失火,人声鼎沸,烟雾弥漫,乱得一团糟,以致太监护卫竟不知道皇帝的下落,幸亏陆炳冷静勇敢,冒险冲过重重宫门,从着火的寝宫中将皇帝背负出险。有此大功,更见宠信,不久就执掌了锦衣卫的全部大权。

    陆炳最初任官,并非出于世袭,而是自己所挣得。他是嘉靖八年的武进士,这年李默以兵部员外郎派充武会试同考官,陆炳就是他手里取中的。陆炳的本性不算太坏,很能保全善类,敬礼士大夫,对于这位老师更能曲尽弟子之礼,经常为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李默的度量不大,脾气不好,私心亦很重,几次看他要垮下来,而终于安然无事,并且一奇数十年来吏部侍郎不升尚书的成例,在嘉靖三十年由皇帝特简为吏部尚书。在任7个月为严嵩所攻,夺职为民,哪知过了一年,竟特旨启用,复任吏部尚书。这就都是他那位“贵门生”的力量。

    因为如此,卷土重来的李默,一味与严嵩为难。凡是严嵩想用的人,吏部必定多方挑剔,有恃无恐,亦就是因为有陆炳支持的缘故。

    很显然的,严嵩虽势焰薰天,但不能不笼络陆炳。否则不仅要治什么人的罪,得不到许多方便;甚至陆炳会开个玩笑,找点麻烦,会大损宰相的威名,可是件非同小可的事。了解到这样的利害关系,赵文华不由得上了心事,看起来胡宗宪想当总督,恐难如愿;不能如愿就不能畅行其志,倭患势必猖獗如故,那时皇帝降旨严责:倭患既已肃清,何以仍旧为祸东南?可见得前次所奏,显属欺君罔上。这是一件家奇人亡的大罪!

    心中忧虑,现于颜色,永年少不得动问:“赵大人仿佛有心事?”

    “是啊!”他定定神答说:“李某处处与老相公作对,却又投鼠忌器,动他不得,岂不不叫人心烦?”

    永年听完他这段话,想了好一会,决定说一句话:“赵大人,你何气可忌?”

    这是个很明白的暗示,赵文华不妨“投鼠”他在心里说:不错啊!陆炳如果要跟严嵩为难,只有皇帝能够评断是非曲直,中间再无第三人可以解救缓冲。真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不争。严嵩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宁愿委屈。

    倘或自己挺身向前,在严嵩求之不得;而且他不涉争端,便不虞伤害,可出全力相救。然则自己挺身向前,又怕些什么?

    这样一想,满怀愁烦,倏然而空;深感永年指点之德,便笑嘻嘻地举杯相敬“萼山,”他说“得便在老相公面前提一声,‘有事弟子服气劳’,何况老相公与我是父子的情份,那怕粉身碎骨,也要替老相公分忧。”

    “是!”永年正色答说“我劝赵大人谋定后动,切忌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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