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狼魂还是如今的如意楼,虽说手段激烈作风骇人,却从没有过侵夺他人门派势力称雄武林的野心,所以我想,与其被天道渗透操纵,不如求你们如意楼帮忙,咱们一起将这只百足之虫重新碾死在泥里。”
南宫星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照说,如意楼从不参与帮派之间的阴谋争斗。也不会主动涉入江湖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任何想求如意楼办事的人,都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就算我是如意楼的人,那你、或是唐门,能给出什么报酬?”
唐昕楞了一下,喃喃道:“唐门……唐门的大事,我做不了主。可天道崛起,必定会对如意楼不利,你我本就该尽力合作不是么?”
“不是。”南宫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真想联系如意楼,凭你们百年唐门的人脉讯息,绝不可能联系不到,这种帮派之间的合作交易,本就该是当家作主的人去谈。你一个唐门情报线上的第三把交椅,抓住我这么个闲云野鹤就死攥着不放,只代表一种情况。那就是唐门中那些主事者,你已经没几个信得过的。也就是说,唐门的情形恐怕远比你说的要糟糕的多,说不定,又要像从前那样,做了天道的傀儡。这么大的事,别说我不是如意楼的少主,就算是,也只会立刻拍板拒绝,早早做出安排,等你们唐门自己出来受死。”
“那……那我以我的名义求你呢?任何代价我都肯付,决不食言。”唐昕一咬下唇,抬头说道,“只求你帮我查出唐门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被天道渗透了多少!即使要壮士断腕,我们唐门总得知道该切哪只手吧!”
“你情报这么灵通,我劝你还是找真正的如意楼,去要朵银芙蓉吧。”南宫星叹了口气,道,“只要你给的代价让他们满意,一朵银芙蓉,一个心愿,他们不会吝啬的。”
唐昕心中不甘,霍然站起,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全都讲出去么?南宫熙和风绝尘都是欠下血债无数的人物,唐月依更是唐门的窃宝叛徒,我保证会有无数人乐于知道他们的消息。你武功高,但总会有不择手段的人,把主意动到你身边的人身上。”
南宫星苦笑道:“唐姑娘,你这又是何必。”
唐昕缓缓道:“没办法,我一直负责的都是情报一系,情报就是我的武器。为了唐门安危,我可以不择手段。”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笑道:“你就不怕我也像你一样不择手段么。”
唐昕身子一颤,脚下不自觉地往门边挪了半步,强撑道:“除非你杀人灭口,否则,休想堵住我的嘴。”
“哦?”南宫星长身而起,眉梢一挑,突然一晃到了唐昕身前,呼的一拳打向唐昕面门。
这一招平平无奇,拳速却快如闪电,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面孔,唐昕登时面如土色,双臂一错便护在脸前。
南宫星拳锋一侧,化握为抓,一把捏住了她的左腕。她这才醒觉过来,左臂运力后撤同时,上路右掌横切直斩南宫星颈窝,下路提膝便顶向南宫星胯下要害。
武林女子赤手空拳时多仰仗轻灵游斗,一旦贴身相搏,便不能忌惮太多,戳眼掏裆决不客气,否则便会被武功相若的男子以力硬降。
唐昕的选择,作为并不擅长小巧擒拿的唐门弟子来说已是上佳。
可惜她碰上的是南宫星。
南宫星早已料到这反击路数,左掌一抬随随便便就将她斩来的手刀拿住,双腿一分一夹,把她膝弯也牢牢锁在胯下。他本就高出唐昕将近一头,此刻屈膝把她制住,到恰恰与她相视齐平。
唐昕情急,连运数道真力,无奈情丝缠绵手的力道连死物落叶都能缠在当中如蝶起舞,又怎么会被内息远远不如南宫星的她轻易挣脱开来,她猛撤了两下,反被他乘机一送,将她双手卡到背后,双臂如箍把她勒在当中,彻底动弹不得。
“你……你要做什么?”唐昕花容失色,连额上都冒出了冷汗。
南宫星浮浪一笑,道:“我这人怜香惜玉,不舍得灭你的口,只好试试堵住你的嘴巴咯。可惜堵女人嘴的法子,我只知道两种,一种怕咬,只有另一种还能用用。”
唐昕先是一愣,跟着就见眼前南宫星那张略带孩子气的笑脸陡然欺近,她心里一慌,还不及扭头躲开,就觉唇上一热,竟已被南宫星牢牢吻住。
本以为性命不保,哪知道却被偷香樱唇。唐昕如遭惊雷轰顶,浑身登时一僵,一双美目圆瞪如铃,脑海纷乱嘈杂犹如春秋五霸各率雄兵斗在一处,一时间满肚子都是念头,却又一个主意也蹦不出来。
她这厢傻成了木雕泥塑,南宫星理所当然乘虚而入,先是在软嫩唇瓣上吸吮轻啃,恣意赏玩一番后,干脆一吐舌尖,钻入她小口之中,大肆探索不休。
被他拨弄到丁香小舌,唐昕才恍然惊醒一样闷哼出声,下巴一紧,闭口便往南宫星舌上咬下。
南宫星听到她怒极哼声,当下便向后撤开,她狠狠一口咬了个空,反而震得牙根生疼。
将手一放,南宫星微微一笑,退开半步,意犹未尽般的舔了舔嘴唇,道:“唐姑娘,你这朵毒花,花蜜的味道也着实不错么。”
唐昕浑身都在微微发抖,颤了一会儿,她突然扬起右手,一掌扇向南宫星脸颊,怒道:“你这混蛋!”
啪的一声脆响,南宫星面颊上顿时泛起一阵红光,唐昕反倒呆在原地,愣愣道:“你、你怎么……怎么不躲……”
“毒花有刺,我强要吃上一口,本就该挨扎不是。”南宫星抚着脸颊,笑道,“再说唐姑娘你总是半夜三更到访,又生的格外妩媚,我总想着当日唐行杰对你轻薄非礼,强要占你的身子,到底会不会把你气到出手杀人?刚才一试,唐姑娘果然只是装的一副老辣样子而已,只是香你一口,就把你气得暴跳如雷。这么看,你肯把自己当作代价,还真是豁了出去啊。”
唐昕脸上忽红忽白,交错半晌,才道:“我既然是江湖中人,那找如意楼谈条件,本就该有豁出去的决心,不是么?”她偷偷瞄了一眼南宫星脸上的红印,道,“这……这一巴掌,是、是我本能反应,不……不是有心。你可不要生气。谁叫你……连说也不说一声就要强来。”
“我不也是为了堵你的嘴巴么。”南宫星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你那些推测,愿意说,就只管去说。我不管帮人还是不帮人,都从不怕人胁迫。你把我的家世挖的再深,对你也没有半点助益。时候不早,回去休息吧。再不走,我想堵住的,可就不是你上面这张嘴了。”
这话已说的极为露骨,唐昕泪痣一颤,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羞怒道:“我……我若是肯让你堵呢?是不是成了你的女人,再求你帮忙,你就会变得好说话些?”
南宫星笑道:“我好色,但并不蠢。事实上,崔冰的忙,我也并不是因为她上了我的床才肯帮她。兰姑娘最近都快从眼里丢出冰块来了,我不也依旧任劳任怨的跟着。我这人办事随心所欲,说不定哪天,我就突然想帮你了呢。”
“你这话算是为了先稳住我么?”唐昕退到门边,反手抓住门闩,道。
“有什么必要呢。”南宫星坐到桌边不再看她,淡淡道,“有些事我的确不想让人知道。但这并不代表,我怕人知道。我讨厌麻烦,但我相信,这世上没什么麻烦,是解决不了的。”
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唐昕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扭身拉开房门,迈了出去。
泄愤一样,她猛地合上门扇,留下砰得一声巨响。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喝了杯凉水,自语道:“若是这会儿,老板娘再来找我喝上一杯该有多好。”
可惜的是,老板娘并未再来。
次日一早,南宫星就收拾停当,准备往城中打探打探。
这本是昨日就商定好的行动,哪知道唐昕变了卦,非要让白家兄妹留在老板娘这边,她跟着南宫星一道同去。
“我一向负责情报搜集,打探消息正是我的本行,我的轻功也不太差,有我的暗器在旁策应,万一有了什么危险,小星脱身也更加容易。白公子和兰姑娘互相照应,有老板娘帮忙藏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番说辞她多半昨夜回去就已想好,此刻说出,衬着脸上坚定神情,倒颇有几分不容拒绝的气势。
南宫星略一思忖,心底对唐昕这个变数也不是十分放心,索性点了点头,拉过白若兰到一旁僻静处,低声交代道:“你和你哥留在这里,记住提醒一下他,也不要对老板娘太过放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十足把握,不要轻信旁人。”
白若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别别扭扭的说道:“你……去城里也小心些,即使救不出人,也、也别伤了自己。”
南宫星心中一喜,笑道:“那是自然,你生辰就在不远,我可不敢出事错过。”
白若兰脸上一红,推了他一把,道:“你这人,没轻没重的。谁在意那个了。留心些,赶紧去吧。”
上马前看到唐昕偷偷瞄了白若兰两眼,骑出一段后,南宫星直接便道:“唐姑娘,我这人平时也算和气,对姑娘通常也算怜香惜玉。但那都是在我没有动气的时候。”他一捏马缰,缓缓道,“你最好莫要有真惹火我的打算,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唐昕心下不乱的时候何等机敏,立刻便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即便咱们有什么纠葛,我也不会牵扯无关旁人进来。我本就是求你帮忙,你不用防我到这种地步。”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那是最好。毒花的刺扎我一下也就罢了,要是扎了旁人,我就只好动手帮这花拔一拔了。”
唐昕抿了抿嘴,小声道了句:“有你这位金刚罗刹护着,什么刺也扎不动那位兰姑娘。”
她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吃吃笑了起来。
南宫星颇为好奇,道:“你笑什么?”
“我想了半天,最后那位兰姑娘,还不是要被你扎。”似乎也知道这玩笑颇为下流,唐昕才一说完,便脸上一红,一声娇叱催马赶向前面。
南宫星怔怔望着那马上颠簸的苗条背影,心底着实有些分不清楚,究竟什么模样,才是最真实的她。
两匹好马转眼就把两人带进城内,他们心里有底,自然也不急着去方家开口询问。而是按老板娘手下的建议,径直进了方家斜对面的承泽客栈。
这客栈虽比旁边的酒楼更偏一些,但窗户的位置更加隐蔽,装作喝酒吃菜的样子,观察一阵方家门前的情形,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企图。
他们来的尚早,客栈里的住客大都未起,只有两三桌客人正在匆匆吃着早点,想必过会儿就要赶路。
靠窗那一列桌子都空着,只在角落里那张有一个人。
那人身在客栈,却好像并没要房间住下,面前摆着两碟小菜一坛好酒,却并没动筷子,酒也还剩半杯,他就那么靠着身后的墙,双脚搭在桌上,正自呼呼大睡。
唐昕早已养成习惯,一踏进门,屋内所有的人就都已被她打量过一遍,这个在饭桌边鼾声如雷的男人,她自然也不可能放过。
那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灰褂灰裤,束袖扎脚,上下各打了一个补丁,衣料早已洗得发白,裤脚和脚上的软底布鞋都沾满了尘土,像是不知赶了多久路的旅人。
他面色颇深,黑里透着隐约赤红,面方口阔,浓眉入鬓,一头乱发并未扎起,乱蓬蓬散成一团,与络腮胡子连成一片。若是单看这副长相,简直像是个从山林里跑出来的野人。
即使是野人,也一定是个不好惹的野人。
那上衣穿在与他差不多身材的男子身上,一定会十分宽松,可在他身上,却紧的仿佛随时会裂成数片,衣衫紧里的强韧筋肉,即便在熟睡之中,也隆突如丘不知蕴含着多少力量。
而且,他的面前还放着一把刀。
刀横在桌上,放在酒菜之前,好像这桌酒菜,其实是给这把刀上供的祭品。
刀柄十分普通,比寻常的刀把略长,缠着的白布已被攥得发黄,末端的铁环崩了一个豁口,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刀刃却比寻常单刀短些,刀背颇厚,前端平平无尖,不知是本就未铸,还是被什么神兵利器削去了一截。
整把刀看着都颇为朴素,那崩了个缺口的铁环上,却偏偏栓了条既干净又漂亮的丝带,光泽闪亮,一望便知道是上品货色。
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在那条丝带上,透出柳叶一样的绿色,绿的刺眼。
唐昕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份,她带着一股令人玩味的笑意看了南宫星一眼,小声道:“骆严一定对你提过这个人吧?”
南宫星苦笑道:“我只希望他莫要是那个人。我师父并不喜欢他。”
唐昕低低笑了一声,道:“痴情的人,总是不喜欢离别的。”
离别刀,碎梦枪,痴情一剑成绝响。
悲歌当泣离别意,刀断魂,人断肠。
他的名号,本就是当年那三人之中最响亮的一个。
离别刀。
柳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