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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死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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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得直捅我。我只好拿起笔写下“红桃3”三位裁判一致判定我们获胜,双方战成一比一。

    北节又开始向我打眼色。

    我们进入决胜局。大家都镇定了一下,裁判才喊开始。我看着梦佳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地认真做着动作,心里却在考虑如何换一种方式出错。就在此时,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完全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过去,我看见手机屏幕倏地亮了,显示出一串手机号码。这是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号码,我早已知道他的主人便是那个给予我生命中最大耻辱的男人。我没有见到过他,据说这个英籍香港人有着显赫的家庭背景,是某位靠买小报或拣垃圾之类后来成为什么什么大王的后人。我知道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一切是我根本比拟不了的,虽然我是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也有着在一般老百姓看来算得上是辉煌的事业,但我明白,即使我做到极限拼命奋斗一辈子也永远不可能达到他眼下的地位和财富。所以,对她的选择我无话可说,因为我太了解她了,我知道她心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我无法给她,因为这与爱无关。我不知道这一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我真正意识到已远远不能满足她的期望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已不可逆转。一个多月以来,我反复审视自己,以及我们之间曾有的诚挚的爱情,我没有再说出任何责怪她的话,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也没向我作出任何解释,我想她一定也明白,一切的解释都已不重要了。每天我们各自在外吃完饭,回到家谁也不首先开口。到睡觉的时间了,各自从自己的一侧上了床,仍是一个被子,脸却朝着不同的方向。我知道,她也是渡过了一个个无眠之夜。

    我迅速抬起眼,与小婵的目光短促地接触了。我平静地移开目光,仍然回到梦佳的脸上。梦佳仍在全神贯注地按计划转动着眸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看在眼里,可是全没记得她是如何转动的,也不知道她转到几下了。

    周围又爆发出了欢呼鼓噪声:“猝死!猝死!猝死!”随后是北节故作夸张的埋怨声:“谁这么讨厌,关键时刻捣乱!这会儿来电话,我跟他没完!”

    小婵突然受了惊的样子,抢在北节之前一把抓起手机,飞快地起身冲向卧室,居然顾不得和大家交代一句什么。

    大家见到她古怪的神色都非常诧异,一齐转过头带着惊疑的目光望着我。

    我自顾自振臂欢呼,为进入下一轮显得异乎寻常的兴奋和喜悦,还伸出手与梦佳击掌相庆。大家见我轻松惬意的样子,也都打消了疑虑,开心地笑着安排下一场的游戏。

    (四)

    舒影和郭安洲居然也顺利地战胜了对手。其实他们基本上没形成任何配合,胜利完全是因为对手不认真,嬉笑打闹中就败下阵来。我一直混在人群中专心致志地捣着乱,看上去笑得特别开心。

    北节颇有些气极败坏。他用力拉我的手,我装糊涂没理睬他。我知道,他最大的担心无非是怕郭安洲和舒影最后获胜。因为按我们的规矩,最后获胜的一对必须要当众接吻,以表彰配合的默契。别人也还罢了,偏偏是郭安洲和舒影配对,这是北节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以前都是夫妻或男女朋友配对,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尴尬,可是现在大家看热闹这么高兴正是因为这次的结果很有趣,所以一定不会有人支持他推翻这一规矩。

    我发现北节忽然把中朝拉过去嘀咕了几句,还指指点点地向梦佳和卧室门比比划划,中朝疑惑地皱着眉,一边听一边摇头。我心中一动,估计北节有可能是狗急跳墙,打算拿我与小婵之间的秘密说事儿。我和小婵、梦佳之间的暧昧关系在所有朋友当中也只有北节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我猜想,这家伙一定是慌不择路假作好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中朝站出来,拍拍手招呼大家安静,他亲热地拍着郭安洲的肩膀说:“我看呀,凌松和梦佳从小就认识,配合起来太容易,再加上凌松这家伙太狡猾,比共军还狡猾,人家舒小姐初来乍到,和小郭子配合成这样也太不易了。为了公平起见,得把凌松和梦佳拆开才行,不然就没什么看头了。”

    “就是,就是,要不就没劲了。”北节在一旁帮着腔,还隐蔽地又是拉袖子又是努嘴挤眼睛,示意大家这样做是以免卧室里的小婵会不高兴。

    大家虽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他们俩一唱一和挺神秘的样子也不便再表示反对,就哼哼哈哈地纷纷表示赞同。

    郭安洲当然不乐意,虽对他们俩神经兮兮的模样不明就里,但也明白一定是北节在搞鬼。他马上高声表示反对,一时和大家争执不下。

    梦佳忽然开了口:“别争了,谁和谁一组不都一样吗?人家小舒玩得挺好的,要不怎么把你们都打败了。”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决“这样吧,折衷一下,我和小舒一组,凌松和小郭一组。”

    “那怎么行?!”除了她和舒影之外,这个建议立刻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包括我和郭安洲在内。

    大家又纷纷表态,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推我,让我拿主意,可我一时也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突然响起小婵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从卧室出来,手里还托着一个锦盒。

    她摆摆手,大家停下来听她说话。

    “这么点事儿也争来争去的,没出息。”她脸上笑吟吟的,一点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快“听我的,凌松这老油条和小舒一头,也带带新同志;梦佳和小郭子一头,这样实力平均,公平竞赛。”

    说着她认真地望了我一眼,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定睛看我。

    然后她拍了拍手中的锦盒对大家说:“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虽然不是特值钱,但是是我老公昨天晚上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今天赶上我高兴,也是感谢哥们姐们今天来给我过生日捧场,要是凌松他们嬴了,就送给小舒了,算咱们的见面礼,不好意思,我比你大几岁充个大辈了。”她拉了拉舒影的手以示亲热,然后又转向梦佳说:“要是你们嬴了,就送给梦佳,没小郭子什么事儿。”

    大家鼓掌叫好。郭安洲也没了脾气,马上大度地起身给我让座。

    “就是就是,客随主便吗!”北节和中朝都笑呵呵地随声附和着。

    我也站起身走过去,笑着骂北节:“你们也真是,让人家舒小姐笑话咱们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安定团结地搞好经济建设,一点正规军的样儿都没有。”

    小婵走近前来,把锦盒交到我的手上。我愣了一下,接了过来。在她松手的一刹那,我和她的手都同时抖了一下,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用力抓住了盒子。她抬起眼望了我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

    这一瞬间发生得很迅速,但我从她的眼中明白了许多。她交给我这个锦盒是想让我故意输掉之后,这样可以将锦盒或者说是我,名正言顺地转给梦佳了。我心里不由一丝苦笑,她还是没有真正了解我。我也明白了,或许她的背叛正是因为她以为我的心里装的不是她,而是梦佳。其实怎么会呢?我虽然自小很喜欢梦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我懂得了这种爱实际上不过是介于爱人和亲友之间的模糊的感情。尤其是认识她之后,我才真切地体会出了什么才是恋人间的真挚的情爱,这是任何情感都无法比拟的,更是无法替代的。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情淡泊了、变质了呢?其实梦佳和我之间早已不可能产生情爱,我们象兄妹一样的可以相互理解,相互体贴和关心,但不可能是别的。

    猛然,又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的内心深处冒了上来:难道钟平那么凄然地远走他乡,是因为他也以为我和梦佳之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和麻木,不忍再往下想。

    我转回脸想把锦盒放在什么地方,可是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象是走在茫茫雪野上,四周都是冰凉的令人眩目的白光。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扶住了我,同时还有一个轻柔地声音绵绵地引导着我走出了混沌:“把盒子先放这儿吧,别让人碰掉地上了。”

    我定下神来,竟然是那个叫舒影的小姑娘从我手里接过了锦盒,轻轻放在了桌子中间。

    大家都坐定了,没有人出声。

    舒影沉静安详地端坐在我的对面,她的脸庞细腻圆润,皮肤中透出清亮的光彩,眉眼大小和间隔都十分匀称,两只眼睛清澈而纯净,眼里仿佛含着两道微风抚过湖水时漾起的波光,不时有星星点点的晶亮的神彩从中掠过,如同清晨在枝头雀跃的早起的小鸟,不仅会引人驻足去仔细地寻觅,还会令人不禁要细心地聆听。

    怪不得北节对这个女孩子如此衷情,甚而神魂颠倒,果然如古人所说: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第一局,她做眼神我来认。

    她看完牌,还没来得及做动作,旁边已轰的一声爆发出一片笑声,梦佳抓起一个沙发垫朝郭安洲打过去,笑得前仰后合。大家纷纷笑着指责她不守规矩缺乏定力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见了牛羊职业道德低下妓女不如。梦佳笑红了脸,指着郭安洲的鼻子说他不认真看她做动作专门笑嘻嘻的用色迷迷的眼睛躲在眼镜片后面乱转笑死她了。郭安洲大呼冤枉,大家因为都是只注意梦佳做动作,没人看到郭安洲的表情,就信了梦佳的话又开始纷纷指责郭安洲。郭安洲此时也有点气极败坏,又无计可施,只好要求交换过来。我们只好也随他们换了过来。

    第二局,我做眼神她来认。

    我看了一眼牌,然后收拢目光深深地望向她的眼睛。令我吃了一惊的是,她此时目光却有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沉静如水的乌黑的眸子,而是隐隐地透出一股娇羞,目光闪烁之间竟然在回避我的目光。

    我错愕了,想不到这个小姑娘会有这么动人的眼神,这眼神多象当年小婵含情脉脉注视着我的样子,恍惚中我的思路片刻游离了我的躯体,仿佛瞬间回到了我和小婵当年相亲相爱携手同游时的美好时光。

    我一时迷惑了,闪念之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方才看到的是什么牌!

    我的思路很快被现实的嘈杂和许多双逼视的眼睛带了回来,可是我说什么也记不起那张牌是什么了,这样定定地呆着不动又不对劲,无奈只好开始胡乱地转起眼珠来。有趣的是,我一边转,一边发现对面这个女孩子竟然根本就没有定睛看我,而是似笑非笑地出神地望着我的眉毛或是耳朵或是附近别的什么,总之不是眼睛。

    于是我就这么不停地让眼珠从左到上,从上到右,从右到下,从下到左,然后又这么周而复始地运动。她始终保持着方才那个表情,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脸是的某处。

    周围的人见我这么一圈圈没完没了地转眼珠开始觉得有些奇怪,皱着眉互相小声探讨琢磨,过了一会儿见我已远远超出了十三圈,二十多圈都有了还在顽强地依次转动,都忍俊不禁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眼珠转得实在有些累了,就停了下来,却见她依然失了魂的样子,还是那么若即若离地微笑着。我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避免尴尬,可恨的是旁边那俩人居然也不作任何放弃的表示,大家就只好这么僵持着。

    我见实在没有更好地破除尴尬局面的办法,索性继续大幅度地转起眼珠来。这一下大家更是爆发出狂笑,她象是突然被激活了,眼神回到我的眼睛上,见我这么卖力地大转眼珠也忍不住掩嘴大笑。

    裁判们笑得连喊“猝死”都喊不出了,各种能够抓起的软物都向我的头上砸来。

    第二局显然是我们输了,比分变为一比一。

    笑过之后,大家重新正襟危坐,开始第三局决胜。这回我们在裁判的危胁下又交换了过来。她做动作我来认。

    她表情严肃地看了一眼牌,然后抬起眼凝视着我。我也让自己定下心,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神,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动作。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她的嘴唇轻轻地抿着,温软红润而富有弹性,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少女的芬芳,令我心中不禁微微一荡。

    我突然为自己这个不该产生的念头深感悔意和自责,她是我的好友的女友,我怎么可以打她的主意?我连忙提醒自己收住念头,不料这个暇想刚刚收回,又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说这真的是我的宿命?我又会喜欢上一个最好的朋友的女人吗?我的心头如遭重锤猛击,一时无数酸甜苦辣袭上心来,顿时百感交集,情难自禁。

    周围没有任何声息。大家都久久地盯着舒影的眼睛。

    我也不知是多长时间之后才回过神来,再仔细观察她的眼神,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珠根本自始至终就纹丝未动。我提醒自己沉住气,全身尽量放松。我眼睛里的余光发现北节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女朋友,眉头微皱,一脸不解的神情。郭安洲和梦佳那边显然已经表达完了,可不知是表达得不清楚还是梦佳看明白了就是不表态,他们和我们一样就这么如老僧入定般僵持着。

    大家好象渐渐看明白了,认定我们两对是在比拼定力,开始纷纷议论打赌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规则是不允许眨眼的,所以这样的对峙越到后面越是一种考验。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众的情绪也越来也紧张,他们开始歪着头对我们做出各种滑稽的表情,最可恨的是徐中朝伸长脖子轮流对着每个人的眼睛象按快门似地拼命眨眼,弄得人有些难以自控。

    我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斜对面的郭安洲有些吃不住了,他的脸已经憋红,咬牙的声音都能听见。梦佳的神情我不知道,但我有些佩服对面这个小姑娘的定力了。她仍是那么淡淡的表情,似有似无地凝视着我,气色反而越来越平和了。

    终于,郭安洲“扑”的一声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大家一齐叫好,当然不是对他。

    (五)

    接吻的程序是必不可少的。

    有人在找相机,被我断然喊住。

    我趁人不备悄悄拉了一下北节的衣襟,示意他站在我的身侧,他立刻会意。我们常参加朋友的婚礼,对于捉弄新郎新娘的那一套很是熟悉,其中对付接吻这一环节更是大有心得。

    我和舒影隔着咖啡桌面对面站着。她比我想象的要大方许多,一点儿也没怯场的意思,还是那种似有情似无情的微笑,仿佛已经置身于事外一般。

    在大家有节拍的齐声鼓噪中,我们的脸渐渐靠近,我的鼻翼都已经可以感受到她温暖的带有一股少女所特有的清香了。此时的我的确有些心猿意马,我原以为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已经不会再象无知少年一样为一个女孩子怦然心动。但这次看来我对自己估计过高了,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是我自己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正在急促而有力的加速。

    我们的脸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大家在更起劲地拍掌叫好,逐渐将场面推向高潮。她仿佛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了,眼睑微阖,眼神开始迷离起来,红润泛上了她的双颊,气息竟也有些微的浓重了。

    我暗叫不好,急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用心地提醒自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悄悄将嘴唇向她的脸侧滑去,北节也恰如其分地轻触了一下我的身体,略失平衡的我顺其自然地向前一倾。我的嘴唇从她的嘴角划过,并轻轻地掠过她微烫的面颊,一股淡淡的芬泽触过我的唇边,不由得在我的唇齿之间回味。

    大家齐声大叫,击掌拍桌好不热闹,就象马戏团的压轴大戏终于始愿达到高潮,人人都兴高彩烈兴奋不已。我听见有人还喊着“不行!不行!不能敷衍了事!再来一次!”但显然没人把这话当真,说过也就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听在耳里,想在心里。

    闹过之后,小婵从桌上抱起锦盒交到我的手里,她的脸色煞白,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她拉起舒影的手说道:“小舒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又聪明又漂亮,将来一定日子过得特幸福。要是北节敢欺负你,告诉凌松和我,我们替你撑腰。北节最怕凌松了,你告状他准帮你出气,教训教训这小子。”说着含笑轻点北节的头,北节憨憨地只会傻笑,一脸幸福的神气。

    小婵又转向我,微嗔的口气说:“还不把礼物给人家,就知道抱在手里,人家还以为你舍不得呢。”

    “舍得,舍得。”我连忙将锦盒递到舒影的面前,笑着说:“舒小姐,请笑纳。这是你的战利品,小孩子的玩意儿,不成敬意。”

    舒影大方地伸出双手接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了北节一眼。北节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她这才抱住盒子缩回手,答谢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吐了一下舌头,笑得十分俏皮,看来真的还是一个孩子。

    “打开看看是什么?”又是郭安洲率先凑上来,大家也跟着拥过来。

    舒影睁大眼睛看看我,我微笑点点头。她嫣然一笑,将锦盒放到桌面上,细心地撩开外层包着的紫色薄麻,露出一个粉红色丝光绒面的四四方方的盒子。她小心地拨开正面的竹色叉簧,将盒盖轻轻揭开。在灯光下,盒中硕大的一颗多棱琉璃球反射出夺目的彩光,球体是中空的,里面有一座微型的柴草搭成的小木屋,有门有窗,屋檐下还挂着一串红艳艳的辣椒,和一挂紫白相间的蒜鞭。屋门前铺有青石板路面,一侧还有半扇篱笆墙,另一侧有两个小人,一个是在屋旁青菜地里锄地的青年农夫,另一个是坐在门前摇着纺车织布的农妇,一对小夫妻手上干着活儿,脸上却是笑眯眯的,看上去正在讲什么开心的事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噢”了一声,不自觉地为这个琉璃球的晶莹璀璨而惊喜,更为当中人与物布局之巧夺天工而大为惊讶。

    小婵走上前来,伸出双手顺着盒边将琉璃球连同底座一同抱了出来。她边拿边说:“要是只是个琉璃球呢也就有点俗了,这个东西好就好在这儿。”

    说着,她将底座平放在桌面上,一只手按住底座,另一只手张开罩在球顶面上轻轻转动,琉璃球随着她的手缓缓旋转起来,这时候一阵清脆动听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更奇妙的是,锄头和纺车随着音乐的节奏也动起来,而且两个小人手中的活计也随着音乐声轻轻摆动,尤其是配合上他们的神情,简直象是活的一样,象极了他们正在欢快地谈天说地一般。

    女孩子们都“哇”地长声大叫,所有人都为这一幅田园风光所倾倒。

    舒影久久地注视着两个小人卿卿我我的神态,过了半晌才扬起头望了我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喜悦,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吃吃喝喝尽兴之后,朋友们纷纷准备离去,我和小婵一一送到公寓的门口台阶下。

    已近中夜了,晚风有些清凉。这座别墅小区里其他的人家早已熄灯入睡了。一阵风吹过,散落在修剪齐整的小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梦佳搭北节的车回去,今天她约好了舒影住到她家。

    小婵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没有下来。

    我为梦佳拉开后面的车门,她紧了紧衣领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坐了进去。舒影坐在前排副座上,低着头手里紧紧捧着那个锦盒。

    开车的北节还在屋里收拾东西,梦佳只好默默地坐在车里。我手揣着兜也是默默地站在车窗前,小婵仍是站在最后的那级台阶上,脚尖踢弄着地面。

    舒影这时抬起头来,目光从我们三个的身上扫过,重又低下头,托起了那个锦盒,然后轻轻地摇下了车窗。

    静静的夜色中,锦盒里发出的清脆悦耳的音乐声缓缓随风飘散开来,悠悠地久久地萦绕不去,每个音符仿佛都有着生命,从锦盒中跳出来,轻快地在车窗上、台阶上、草地上蹦蹦跳跳,如果没有风的走动或人工的破坏,他们或许能永远这样无休止地幸福地跳跃下去。

    北节终于从屋里跑了出来,钻进车开始发动。

    梦佳忽然摇下了车窗,没有看我,象是对我说,又象是自言自语:“多惬意的夜晚呀,如果每天都能如此该有多好。——我已经想明白了,今后我会找到这样的日子的。”

    车起动了,舒影将头探出车窗向我和小婵挥手道别。

    梦佳也探出了头,向台阶上的小婵摆了摆手,声音中充满感情地说道:“嫂子,你们回去吧,别着凉了。我挺好的,你们俩放心吧。”

    小婵偏着头望着她,手臂抬起了一半,也轻轻挥动了两下,又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梦佳缩回头,慢慢将车窗摇起。

    我朝车窗里望去,只见她垂下头,眼中闪现出一点晶亮的光,随后滴落在她的衣襟上。

    我又回头望望台阶上的小婵,她已侧转身面孔隐入黑暗之中,我看不到她的脸。我此时只觉得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最后只有默不开口。

    车子起动的一瞬间,我忽然发现前面车窗未合拢的缝隙间正有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六)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和小婵如同两个坐守枯禅的僧人,过着无须言语交流的冷漠的生活。

    我们依然共同出入于这座偌大的公寓,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收拾房间,一起上床,一起背对着背整夜凝视着墙壁。整个公寓里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只是没有了人声。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我拖着疲惫至极的躯体依旧如常地回到公寓。

    一进门我便远远地见到了留言牌上钉着的那张绘有卡通小动物图案的便笺。我的心呼地一下升起来又重重地落下去,我知道,这一天终于不可避免地来到了。

    便笺上只有两行六个字:

    我走了。

    对不起。

    我的眼泪象断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个不停。我就这样举着她的便笺站了很久很久,只有眼泪一直陪着我,直到我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沉重的肢体。我顺着墙坐倒下来,长久地长久地不想起来。我不知道起来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我只觉得眼皮很重,脑袋里象是灌进了铅,重得抬不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得特别厉害,大脑中一片空白。

    恍惚中有过日光消逝,有过夜色重重笼罩下来,好象也有过电话铃声,不过都是离我很遥远的事了。

    不知何时门被撞开,一个醉醺醺的带着酒味的人影冲了进来。

    我听见是北节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粗手粗脚地把我弄上床。又开始四处打电话,说是我烧得快死了,快找医生来急救。之间还夹杂着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干呕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他重重地躺倒在我床边的地毯上,嘴里还不住地喃喃自语。

    他好象是说了好多话,我居然还曾侧耳努力去分辨,却总是听不真切。

    他好象总在反复地问着:“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对你不好吗?你告诉我,我会对你更好的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他真的比我对你更好吗你是真的爱他吗,是真的吗他是谁,他是谁,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朦胧中我有些糊涂了,搞不清到底他在对谁说,他说的人又是谁;有时候恍恍惚惚地,不知道究竟是他在说,还是我在说。

    最后,我清楚地听到了他念着一个象是女孩子的名字:“舒影,舒影,舒影”

    听着听着,我忽然觉得全身崩倒似地松弛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有人来了,又走了,又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

    有一天我忽然清醒了,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恐惧顿时袭上心来,我惊慌地向周围打量。

    黄昏的阳光隔着白纱帘透了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抹金黄色。

    窗台上有一捧鲜花,还扎着彩绳没有解下来,为这个空旷的房间带来了一丝生命的气息。我试着用力嗅了一下,虽然距离这么远,可是我依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幽香。这香味很特别,很淡却很真实,象是一股轻风将一朵鲜花的花瓣从鼻尖吹过所残留下的一抹记忆,又象是平静的湖面被点水的蜻蜓带起的一点水花,拟或是一位不知名少女飘然而至的体香和情怀。我望着那捧花出神地想了许久,也想不起这香味来自于何种花,不过我认定这道气息在我的印象里很深刻,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这样睁着眼睛静静地躺了许久,除了这花的味道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突然,床头的电话铃细细的声音响了,把我从似真似幻的意境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伸手去接电话,一抬眼我忽然发现那个晶亮的琉璃球就摆在电话机旁。我一时愣住了,这个东西怎么回来的?它怎么会在这儿?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好象是叫作:舒影。

    我不由地愣在那里,电话铃依然不急不缓地轻声响着。

    我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伸出手抓过电话,把听筒放在耳边。

    电话里没有声音,可是我隐隐地能听见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我静静地听着,对方也默默地一声不发。我的鼻翼又感觉到了那股淡雅的幽香,我记起来了,它曾经来自何处。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转动琉璃球,于是清脆的音乐声又缓缓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新悠扬。

    这时,我真切地听到了电话那端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吹气如兰,既熟悉而又陌生,却令我整个身心为之一动。

    我听到她说:“我来照顾你,好吗?”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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