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愣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按照南方的风俗,在农村,即使是不共戴天的仇家,如果一方得了不治之症,即将到另一个世界去,另一方就会很自然地会原谅他,谁愿把仇恨带到另一世界去呀?
村长手里的毛巾,饱受着村长的扭捏,被捏成一个团,不停地翻卷着。尽管有儿子银角扶着,村长李力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马小乐和李大个子呢,又回头看了村长一眼。
马小乐的眼睛在夕阳里使劲眯着,分明充满了一种类似得胜者的优越感;李大个子对着跌坐在地上的村长,竟高高地抬起了头,左肩也不觉地像村长那样慢慢向上斜起来!
李大个子的眼神里,好像自己也当了一回村长,也好像在说:妈的小鬼子,你也尝尝当村民的滋味吧!
就在这马小乐和李大个子的目光中,村长李力似乎想起,这些日子,除了村委会里村干部,好像村里还没有几个村民去看望他。
村长李力被捉奸的许多天前,那个天空扬着灰尘的上午。
村民马小乐和李大个子一脚踢开了村委会的门。
村长李力坐在办公桌后,眯着眼睛喝茶。
马小乐狠狠吸溜一下鼻子,说:“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哩,今天要到镇里告你!”
李大个子也跟着说:“对,我支持马小乐的做法,我们明人不做暗事,先对你说一声哩。”
村长李力用一只眼睛斜斜看着他们,皱着眉头,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说:“你们要告我什么哩?”
李大个子说:“我要告你睡我女人!”
村长那握着茶杯的手翘起一只小拇指,指着马小乐问道:“你呢?”
马小乐说:“我告你贪污、受贿、强占土地扒鱼塘!”
村长李力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说:“你们告吧,告吧。”
笑完,忽然将茶杯往桌子狠劲一砸,震碎了桌上的玻璃板,瞪着眼,大声喝道:“快去告,有本事你就告倒我!”
村长说完,站起身子,做出送客的姿势,那左臂有力地圈在腹前。
这样,马小乐和李大个子就踏上了去镇里的路。
那时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就把影子踩得一蹿一蹿地往前逃,影子被他们追赶得不敢歇气。
马小乐决心要告倒村长李力。
说来,十几天前,从赵春奇嫁给村长李力起,马小乐就在心里对李力不舒坦了。
马小乐恨春奇的爸妈势利眼,又百般舍不得春奇,索性就将好过一场的春奇带到河边玉米地里“干”了一回。
让马小乐揪心疼的是,春奇在几天前,被嫁给了李力。
因为李力那患癌症晚期的老婆刚死不久,他倒好,不到半个月,又娶了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给金宝做了后娘。
更让李大个子生气的是,他李力处处坑人。
去年遭水灾,村里的提留不但没减少,还每人增加20块钱。
李大个子拒不交纳。
村长李力瞪着眼说:“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李大个子站在门前,袖子一捋,说:“政府说了算!政府说不许加重农民负担,你比政府还大呀?”
弄得李力当时就理屈词穷。
可过后,趁李大个子不在家,他女人一个人在家时,村里硬是称走了他家粮食,说是以粮抵款,集资修小发电站。
其实,那小电站到现在也没修。
还有,村长李力硬是毁掉河边的地,挖了鱼塘,村里很多人都非常的生气。
更让马小乐切齿痛恨的,是马小乐的地里,有自家祖坟。
这一带,别说挖人家祖坟,你就是骂上一句“我咒你家祖坟”两家就结仇了。
马小乐跪在祖坟前,硬是不起来。
村长李力一只胳膊圈在腹前,瞪着眼对协警吼一声:“把他抬到一边去!”
硬是让人挖了那地。
村长后来还在村里的喇叭里吼几声,说:“单种地,哪里有收入了?那地是**的,你又没承包合同,你有什么权力不给挖?”
那时候的马小乐把恨咽到肚里,夜里烧了纸钱,跪着对祖父的坟头说:“小子对不起你了,他李力执意和我家结仇。”
李大个子找到马小乐那天,马小乐心里的仇恨便发了芽生根了,而且慢慢地长出来。
李大个子说:“村长李力老是看准我不在家的时候,睡我女人。”
李大个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将那脑袋往墙上撞,说:“我不知怎么办啦,我死了算了,马兄弟,你到帮帮我。”
马小乐听得眼睛亮亮的,使劲吸溜一下鼻子,忽然一抬大腿,说:“告他去!死劲告,还怕告不倒他狗日的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