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的这项任命,虽只是一道手谕,而非正式的圣旨,可在朝堂之上,依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原因么。。。完全出自老皇帝心血来潮之下的画蛇添足。
发下圣谕之后,一向只重实在的老皇帝,许是出于对太子的关爱,极为难得地考虑到了面子问题。
太子侍讲,若只是个平头老百姓,这说出去也着实难听了些。堂堂大华的太子储君,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教上一教的?即便是为了太子脸面,也该给秦风一个身份才是。
略一琢磨,老皇帝便有了主意,立刻又下了一道圣谕,赐秦风“同进士”出生,在国子监挂名。
圣谕刚要发出去,老皇帝忽然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
国子监可是实打实的正规衙门,许多当朝官员,尤其是掌管话语权的言官,都是国子监出身。
其中的关系相当复杂,即便只是给秦风挂名,不任职,较真起来,依然难逃任人唯亲的嫌疑。加上秦风与唐家的关系,岂非落人口实?
老皇帝表面上重实不重名,可他刚愎自用,贪图实利的根本原因,不就是为了身后之名能流芳百世,博一个“千古圣君”的美名么?作为权倾天下的帝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孜孜不倦去追求的?
人生污点绝不能存在!
这么一想,老皇帝立刻推翻了先前的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跳过了国子监,把秦风送入了太学院,给了他一个博士身份。
在皇帝看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太学院可不是正式的朝廷机构,只是由皇帝设立的荣誉机构,不设职权,与人无涉,不过一个虚名而已,自然算不得任人唯亲了。
结果事坏就坏在了这里。
老皇帝考虑问题是站在帝王视角,对于读书人的视角,他根本不了解,读书人的思维逻辑,他也根本不明白。
武将重实,文官重虚。
太学院博士的确只是个虚名,可这虚名,却是读书人最最在乎的。对于国子监出身的那些官员来说,太学院就是至高学府,太学院博士就是他们值用毕生的时间去追求的至高荣誉。
皇帝要把秦风送入太学院,自然绕不过大华硕果仅存的那五个老学究。圣谕一下,消息立刻就扩散了出去,原还平静的朝廷就像突然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炸窝了。
一瞬间,可谓是群情激愤,三十多位国子监出身的大小官员,在五个太学院博士的带领下,直闯御书房,要见皇帝陛下。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皇帝还不清楚自己踩了多大一个雷,起初还含笑解释,安抚众人。
不想话未说上几句,竟是让費赟一阵抢白,劈头盖脸的一番唇枪舌剑。那绵里藏针,指桑骂槐的一番话,直把老皇帝气得一佛处世二佛升天!
老皇帝是出了名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若是碰上其他问题,費赟哪怕情商再低,也懂顺着毛摸的道理。可一旦涉及太学院,他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皇帝?比起读书人的傲骨荣誉,皇帝算个屁!
况且他一早便已知道,皇帝想要塞入太学院的那个秦风,正是先前在洛阳城南市撒波打滚,讹了自己十两银子的泼皮无赖。
当真是岂有此理!
新仇旧恨,費赟更是激愤异常,在他的带领下,众官员空前的齐心,誓要皇帝陛下收回圣谕。
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明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老皇帝如何不知?他是帝王,是“金口玉言”!发出去的圣谕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还是在群臣的逼迫之下,被迫收回!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皇帝此刻已是将太子先前嘱托他与百官“周旋”两个字忘了个干干净净,这群狗东西都敢跑来“逼宫”了,他身为帝王,若是服软,今后还怎么乾刚独断?怎么治理天下?岂非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好欺负,来日还不得骑到他头上去?
这是老皇帝绝不能容忍的!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那么现在,整件事已发展成他帝王权威的稳定性问题了。
一时间,老皇帝似是哪吒附身,俨然化出了三头六臂,打起精神,与众官员据理力争,一时间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这份“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的豪迈气势,直让身后的王公公瞧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腾起了一抹钦佩之意。
老皇帝的论点核心,围绕着“太学院是皇室设立,不入朝廷机构,朕想让谁进去全凭朕高兴,要你们狗拿耗子?”
費赟的论点核心则围绕着“甭管谁设立了太学院,如今的太学院已成为大华最高学府,太学院博士已成了天下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太学院虽由皇室设立,但却是属于天下读书人的,非博学文豪,没资格进入!”
一时间,你说你的,我讲我的。就太学院究竟属于皇室私产还是天下公有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瞅着老皇帝面色越来越差,隐隐已处在了暴怒的边缘。同样是太学院博士,但相较于费赟来说要圆滑许多的胡昭立马给老皇帝递过去了一架下台的梯子。
“陛下,太学院确由皇室设立,且所有费用都由内府承担,按理说来,陛下此举并无不妥。只是,太学院如今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也是无可否认的。况且此事事关太子,那秦风不过区区一介秀才,入太学院已是难让天下学子心服,何况是担任东宫侍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非沦为天下笑柄?于陛下,于太子之声名,亦是大为不利。故依臣所见,不如改任其为太子侍读,陪伴太子读书,不知陛下之意何如?”
听了这番话,老皇帝面色稍缓,不过心中的不爽却未全部散去,当下冷冷一笑道:“若是朕坚持要任其为东宫侍讲呢?”
胡昭也是一笑,淡淡说道:“若是陛下坚持,自无不可,但陛下也需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微臣建议,原定于明日的东宫授课,不如就在乾元殿举行。让那秦秀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展其才。倘若确有真才实学,臣等自不再多言。可若是。。。呵呵,若他只是一个庸碌之辈,实无才具可授太子殿下,还请陛下收回圣谕,以免落下任人唯亲的口实。”
“这。。。”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了下来,偏还是老皇帝不愿意戴,也戴不起的帽子。无奈之下,他只能面色冷峻地哼了一声。“朕,准奏。”
事,就这么给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