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原本是想饿死的, 以免受辱而死。
无奈肚子不争气, 饿得咕咕叫起来。
她不说话,营帐里安静得很, 肚子一叫,声响格外大。
孟铎及时命人上菜。
饭菜飘香, 令窈不由自主寻着香味钻出来,鼻翼阖动, 不停嗅啊嗅。
她饿了一天一夜没吃饭,现在嗅什么都是香的。何况这菜香四溢, 一闻便知是山珍海味。
哪里顶得住。
“你吃不吃,不吃就算了。”
令窈立刻坐起来:“吃。”
一双手递至她面前。
她的手被迫搭上去。
男人的手宽厚温暖,牵了她小心踱步。
他脚步稳重, 走路没有声音,带她到案桌边坐下。
她眼睛被遮住,比一个瞎子还不如。瞎子至少听觉灵敏,双耳能够派上用场,而她除了一双无用的眼睛外,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要依靠旁人,连吃饭都不知从何做起。
令窈傻傻地坐在那, 闻着满桌菜香,既拘谨又狼狈。
或许这就是敌军主将回敬她的方式了,美味佳肴给了她, 让她自己想法子吃进嘴里。
看着一个高贵的公主用手抓饭吃, 为了一餐饱食不惜放下尊严, 这样子的乐趣,确实非同凡响。
令窈双手攥紧,倔强地想,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他越想挫她锐气,她就是越要让他自惭形秽,让这狗贼瞧瞧什么叫做皇家公主的高贵。
就算是用手抓饭菜,她照样也能吃得优雅吃得开心。
令窈正要伸出手摸索,有什么递到她唇边。
是汤勺“先喝点汤。”
令窈一怔。
咦,难道这个狗贼并不是要为难她?
他打算亲自喂她?
一勺勺汤递到唇边,汤是温的,并不烫嘴。她听见他呼呼吹气的声音,吹冷了才喂她。
令窈摁下心中疑虑,尽量享受这番贴心伺候。
也许这是她死前最后一餐,所以他才假模假样地喂她进食。
勉强算他厚道。
喝了半碗汤,男人又夹菜给她吃。
“张嘴。”
一口一口吃进去,全是她爱吃的菜。就是清淡了些,全是素的没有肉。
她一边吃一边想,这个狗贼竟然爱吃素,定是想要借此减轻杀生的罪孽。
呸。
孟铎将粉蒸肉拣出来,眉头微微皱起。
她尚未痊愈,饮食不宜过重,他吩咐过不要上大鱼大肉,厨房那群人怎么做的事?
山阳见状,忙地跳出来解释,唇语无声道:是我要吃。
他干了一夜的活,是该吃点肉补一补。
孟铎将粉蒸肉递过去。
山阳捧着一盘子粉蒸肉,高高兴兴地准备下筷,听见少女好奇问:“是不是上新菜了,这个味道是什么菜?”
山阳笑着夹一筷子喂她。
刚喂到嘴边,就被人打落。
山阳委屈地看过去,对上孟铎严厉的目光,只好放弃夹肉给她吃的念头,转而另夹青菜喂她。
令窈高高兴兴地吃进去,才吃一口,欢喜全无。
还以为是粉蒸肉,怎么又是青菜?
不对,怎么有两个人喂她?
“是谁在哪里?”
孟铎放下筷子,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随从念道:“是我身边的小将军,对阵那日你也见过的。”
“噢,原来是那日和你穿同样帷帽的另一个丑八”及时咽下,警惕地问:“你们孟家军人人都有喂人吃饭的嗜好吗?难不成天生就爱伺候人?”
等不及孟铎回应,山阳迅速写下一行字,推了推那个随从。
随从战战兢兢念:“公主聪慧,观察入微,我们确实是有这个嗜好。”
孟铎瞪过去。
山阳咧嘴笑开怀端起粉蒸肉往外逃。
孟铎继续喂令窈吃饭,听得她嘴里轻声两字:“变态。”
孟铎身形一僵。
片刻后,令窈吃饱喝足。
她伸长脖子就等一死。
“来吧,快点。”
孟铎想了想,让人上药。
令窈一饮而尽。
那药苦得很,苦得她舌头打卷,咬紧腮帮子,眼泪都要掉下来,硬是装出英勇赴死的气概。
她不能给舅舅丢脸。
不能给郑嘉和丢脸。
还有,还有死去的孟铎,她也不能让他丢脸。
去了地府,师徒相会之时,她不能让他后悔曾经教过她这个没节气的学生。
她郑令窈,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光鲜亮丽,端庄高雅。
令窈强忍哭声,哽咽:“逆贼,你听好了,是你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所以我才会败给你。但即便我败了,也只是我输而已,并非我舅舅输。他会为我报仇,我哥哥也会为我报仇。”她顿了顿,犹豫加上一句:“还有穆辰良,他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男人的声音响起“这么多人愿意为你报仇,看来你真是受尽宠爱。”
“那是自然。”令窈扬起下巴,绯红唇瓣高高撅起,鼻音浓重,说起话来像撒娇:“我足智多谋,才华过人,花容月貌,绝世无双,他们疼我,是应该的。”
她自吹自擂毫无半点羞涩,孟铎唇边笑意压不住,未经思虑,在纸上写下一笔。
写完回过神,甚觉不妥,刚要划去,随从已经念出来:“听着倒适合做个压寨夫人。”
令窈一愣,随即道:“痴心妄想,我便是死了,也不做你的压寨夫人。”
嘴里蹦出骂他的话:“你这个杀千刀的强盗头头!”
孟铎收了收呼吸,为自己一时失言强装镇定,不再说话,拿过盘里的玫瑰酥为她冲淡舌间苦味。
令窈见他又喂东西给她,嫌他墨迹,毒死人还分两步,就不能一步到位吗?
张开嘴吃下。
唔,怎么是甜的?
是她爱吃的玫瑰酥呢。
这人真是坏,竟拿她最爱的玫瑰酥毒她!
待她下了地府,定要日日咒他断子绝孙!
令窈鼓腹含和,又喝了药吃了糖,软趴趴的没什么力气。她还病着,清醒地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孟铎一把将她抱起来。
令窈懒得挣扎,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死更大的事了,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她一本餍足地躺在男人臂膀里,眼皮沉重,也不问他要做什么,任由他抱着她往前而去。
随从心惊肉跳。
一颗脑袋低到地上。
不得了。
他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高高在上矜贵冷漠的主君,竟会对一个小姑娘屈尊降贵,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亲自伺候喂饭喂药,甚至还替她铺床叠被。
难道这是未来的主君夫人吗?
令窈刚喝下的药汤兼有安神效用,不过数秒功夫,她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是一天。
孟家主事营帐,各位主事忧心不已。
自从救下那位被俘的乡野丫头之后,主君就没当众露过面了。
整整两日,主君都未出过营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轻弱出声:“怕不是被狐狸精勾住了心魂。”
此话一出,众人陷入沉思。
对于他们而言,主君就像是个仙人,上天降下来拯救他们孟氏一族的神仙。杀伐果断,天生帝王相。
若不是这话提醒,他们差点忘记主君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男人。
他也会有七情六欲。
然而——
沉默数刻后,主事们一致得出结论:“不可能,主君定是在帐中谋划应对杨帝一事。”
谁都可能被女子迷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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