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郑嘉和唤:“卿卿。”
令窈看过去:“嗯?”
“今日就送她走吧。”
郑令婉彻底说不出话,如同没有感情的纸人,呆滞僵硬。
从揽琼居出来,令窈禀退身边所有人,她一个人慢慢推着郑嘉和往度月轩去。
“哥哥。”
“我在。”
令窈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种异样的情绪,不能对外人道,只能对郑嘉和说。
只有郑嘉和才会懂。
轮椅停在一棵开满白花的花树下。
令窈靠着郑嘉和坐,脑袋搁在他心口处,她将手搭在他掌心。
“哥哥,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卿卿知道自己没有错,何必问哥哥。”
她抓住他的衣袍“你为何不求我给二姐姐一次机会?”
郑嘉和牵起她的手,手指滑入她指缝间,稳稳握住,噤声无言。
他垂眸,目光掠过令窈一双腿。
她不知道,他已给过令婉许多次机会。
这个机会,若再给下去,迎来的将是她的痛楚。
许久。
郑嘉和道:“卿卿,你不必愧疚,你现在做的事,是好事,你救了你二姐姐一命。”
令窈疑惑:“可我从来没想过杀她。”
郑嘉和抚她鬓角,掩住自己的杀意,圆道:“我知道卿卿未曾动杀心,但她继续这般行事,迟早会有性命之忧。”
令窈决心不再为郑令婉的事伤神,她抱住郑嘉和,声如蚊呐:“我害你少了一个妹妹,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取来送你。”
他听着听着笑出来:“傻卿卿。”
令窈抱得更紧,笑道:“我不傻,全天下最聪明的人便是我。”
郑嘉和含情的眼温柔似春风:“嗯,是你。”
她想起什么,趴在他的脖颈边,温热吐息朝他衣领里吹去:“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
“以后你绝不能逼我嫁人,提都不能提,你若是敢逼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哥哥。”
他听出她话里的戏谑,顺着她的心意说:“卿卿如此狠心,竟然为了婚嫁之事,可以不认哥哥。”
她笑着挠他痒痒:“你快说,以后会不会逼我?”
“不会,我若是逼你做一件事,便不得好死。”
令窈急忙捂住他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不准你再说这样的话咒自己。”她说完,忽地有些伤感,说:“其实哥哥何必逼二姐姐。”
“卿卿是在怪我吗?”
令窈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瞒哥哥,我觉得现在我们两个就像一对狗男女,二姐姐在屋里哭泣,我们俩却在这谈笑风生。”
郑嘉和笑出声:“卿卿心软。”
令窈叹息:“我并不后悔对二姐姐的处置。退一万步讲,二姐姐若不想嫁,她可以来找我,或者找大奶奶和老夫人,总会有人为她出主意,她却选择使出这种下三滥的计谋害人害己。”
郑嘉和含笑不语。
令窈牵过他另一只手,让他两只手都捧了她的脸,她对他笑:“不提她了,哥哥陪我去看三姐姐,好么?”
郑嘉和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好。”
西南小屋,三奶奶母女前脚刚离去,后脚又有人迈进去。
珠帘帷幔后,孙昭脚步踟蹰。
他不该来,可是他忍不住。
纵使真相大白,他和她不再蒙冤,但发生过的事已经无法再挽回,出于礼法,他该避嫌才是。
婢子出来,撞见他,惊呼:“小孙将军!”
孙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听见帘后传来茶杯摔地的声音,他咬咬牙,呼口气就往里挪步。
郑令玉手忙脚乱。
孙昭稳住自己,到她跟前躬身行礼:“三姑娘好。”
郑令玉慌张,呼吸错乱,借收拾地上碎瓷片的功夫避开他的问候。
太过失神,以至于差点被碎瓷片割破手指,有人先她一步将瓷片夺走:“小心。”
结果她的手没被划破,他的手却被割出一道口子。
郑令玉这时才反应过来唤婢子收拾地上残局,她看都不敢看孙昭,任由孙昭自己找把椅子坐下。
她低眉顺眼,目光掠过地上的几滴血,不得不出声问:“我找人替你包扎。”
声音太小,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个听见。
孙昭问:“你说什么?”
郑令玉连忙晃头。
屋里一片寂静。
郑令玉大着胆子悄悄抬眼,孙昭正低头抿去伤口上的血,他硬朗的面容沾了血,更显威严,窥见她的视线,他猛地看过来,四目交接的瞬间,郑令玉屏住呼吸,脸颊迅速涨红。
孙昭想了想,搬着椅子坐近些。
郑令玉眨眨眼,手足无措地看他靠近:“别,别过来了。”
孙昭这才停下,有些犹豫:“你说话声太小,我不靠近点听不见。”
郑令玉声如蚊呐:“谁要和你说话了。”
孙昭没听见,他指了指满屋的人,全是碧纱馆临时安过来的婢子,道:“这么多人在,你不用怕我。”
郑令玉嘴唇张合,又说了两句。
孙昭以为自己耳聋了:“什么?”
郑令玉咬着嘴唇,又羞又惊,双手绞在一起,心乱如麻。
孙昭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坐定,他没坐高高的椅子,而是抽了张杌子坐她脚边,他身形高大,即便杌子不足一尺高,他坐上去,依旧能够到她心口处。
他抬头望她,离得近了,这才看清她脸上有泪,不是新泪,而是泪痕。
孙昭皱眉问:“你方才哭过一场?”
他自顾自地同她说话,郑令玉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点点头。
孙昭语气一变,凛冽问:“是谁又在你跟前说闲话了吗?告诉我。”
郑令玉摇摇头。
府里哪敢有人说闲话?
自从四妹妹以祈福的名义将二姐姐送去尼姑庵之后,整件事就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再激不起任何水花。有时候她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梦一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一的不同,就是孙家的聘礼,不是给二姐姐,而是给了她。
眼前男子正等着她回应,郑令玉忽地想到前几天的事,她紧张开口:“你,你以后能不能别打人了?”
孙昭郁闷:“打人?我何时打人了?”
郑令玉结结巴巴:“就,就那个李家公子。”
孙昭长哦一声,笑道:“谁让他用那种色眯眯的目光看你,来郑家做客,半点礼数都不讲究,还敢调戏主人家的姑娘,他算人吗?不算,所以我没打人。”
郑令玉轻声嘟嚷:“你强词夺理。”
孙昭一愣,以为她又要落泪,立刻请罪:“我有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打人了。”
郑令玉长睫眨动,没说什么。
孙昭有些急,问:“你还没告诉我,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我,我母亲和妹妹刚来看过我,所以我才哭了一场。”郑令玉知道他是好心,所以多解释了两句:“她们对我说了许多好话,我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好话,所以才感动落泪。”
孙昭心脏一紧,阵阵做疼。
他早就打听过她的身世,自小爹不疼娘不爱,跟着姨娘过活,亲哥哥冷漠疏离,也没管过她,亲妹妹任性嚣张,事事踩她一头。后来来了个做郡主的堂妹,给了她几分施舍,日子才好过了些。
他从小不说众星捧月,至少有爹娘疼爱,西北那块地,无人敢惹他孙昭,说是西北太子爷也当得起。虽说早年入军队历练,但也没受过什么大苦,和她这种从小心里受苦的人比起来,幸福多了。
孙昭决心不再让她受苦,道:“以后我天天说好话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说什么,翻出花都行。”
郑令玉耳根也红了,细声细气:“不必了。”
孙昭:“行,你现在不想听,那就成亲之后我再说给你听。”
听到成亲二字,郑令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弯腰咳起来,孙昭一急,上前就要为她端茶递水润嗓。
他越是凑近,她越是咳得厉害,一味躲着他。
孙昭总算回过神,问出他多日来不敢问的那句话:“你不想嫁我?”
郑令玉脑袋垂得更低:“我不知道。”
孙昭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那夜之后,他老想着她。可能是初次开荤的原因,他第一次同女子欢好,即便她已经放下,他却放不下。
他唾弃自己,就差没骂自己是个贱人。是他自大眼界窄,误以为她失了贞洁只能嫁他,郑家尚未收下下定的聘礼,他却得意忘形,以她夫君身份自居。
孙昭敛神,掩住语气里的沮丧,同她道:“你放心,我不会逼你,你若想嫁别人,我便认你做妹子,以兄长身份送你出嫁。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我孙昭活一天,就绝不会让人欺辱你。”
这下郑令玉连脖子也红透。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孙昭迟迟不回西北,甚至留在郑家过年,就是为了等她一句话。
他这般耐心,给足她时间考虑,从不曾看轻她,二姐姐无心插柳柳成荫,将孙昭送到她面前。
横竖以后都要嫁,嫁谁不是嫁。
郑令玉嫌自己不知好歹,声音颤颤问:“若是我嫁你,你能带我姨娘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