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喊声。
三奶奶好奇看去,这一看,还得了?
几个婆子拽着郑令婉进屋,郑令婉满脸是泪,婆子们松开手往前一推,郑令婉伏倒在地。
身后郑令清急急忙忙冲进屋,慌张焦急:“母亲,你快管管,四姐姐让人将二姐姐从屋里拖了出来。”
三奶奶不敢置信地看向令窈:“你?”
令窈气定神闲,不想搭理她,挥挥手,让人将三奶奶和郑令清摁到椅子里。
碧纱馆的奴仆,皆是宫里跟出来的老人,要力气有力气,要经验有经验,三奶奶屋里的奴仆根本不敢动。
三奶奶大喊:“四姑娘!你什么意思!”
令窈轻皱眉头,嫌吵,立刻就有人将三奶奶嘴堵上。
令窈起身,面无表情从三奶奶身边经过,丢下一句:“三婶看着听着便行,无需说话。”
三奶奶瞪大眼,用眼神训斥。旁边三老爷和郑令清自觉捂嘴。
地上,郑令婉呼吸不稳,受惊茫然的表面下,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从被榻上拽下的那刻起,短短一段路程,她已经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选郑令玉下手的原因之一,是因为郑令玉在府里无依无靠,出了事也不会有人为她做主。三奶奶一向嫉恨花姨娘当年比她早生下女儿,郑令玉被揭发丑闻,三奶奶肯定不会维护郑令玉。
她多年以来,一直讨好三房,三奶奶只会相信她说的话,而不是郑令玉,加上郑令玉性子软弱,是个任人搓揉的主,为了花姨娘,多半会选择隐忍。
此事一出,孙昭若能娶郑令玉,大家两全其美。若是他不娶,就只能对不住郑令玉了。
横竖她暂时不必远嫁。
郑令婉千算万算,甚至连郑嘉和会迅速发现真相找她算账的事都算到,唯独没算到竟会有人为郑令玉出头。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千宠万娇的幼妹。
郑令婉又气又恨,气郑令窈多管闲事,恨郑令窈宁愿选择一个堂姐,而不是她这个庶姐。
她泪眼朦胧,端出无辜的模样,看向令窈:“四妹妹,你这是作甚?我何处得罪你,你竟要如此对待我?”
令窈垂眸睨去,目光复杂。
许久。
她轻声开口:“二姐姐,三姐姐做错什么,你竟设这样一个圈套毁她清白?”
此话一出,众人惊愣。
郑令清:“四姐姐你莫要胡说,二姐姐怎么可能陷害三姐姐!是孙昭荒淫无度,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郑令婉咬紧牙关。
一晚功夫而已,郑令窈最多就是怀疑,拿不出证据。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瞒过郑嘉和,但是有多年兄妹之情在,即使事情暴露,她也能有胜算。所以从决心行事那天起,她就做好准备,等着被郑嘉和拆穿。
可是郑令窈不行。
她可以被郑嘉和看破,但是不能被郑令窈看破。她不服输。
郑令婉面上眼泪簌簌往下掉,哭得更加伤心:“四妹妹,你为何这样说我,难道你和三妹妹一样,也同那个孙昭有私情,孙昭的真面目被我揭穿,你气急败坏,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拿我出气?”
众人齐齐看向令窈。
令窈面容淡然,神情未变。
鬓鸦气得跺脚,作势就要打郑令婉巴掌。
郑令婉仰起脸,眼中快速浮过一抹狡黠。
打啊,快打啊。
这一巴掌打下来,更能坐实“恼怒成羞”的说法。幼妹掌掴庶姐,别人只会更加同情她。
眼看鬓鸦的手就要甩过去,被人拦住:“住手。”
鬓鸦不解:“郡主?”
令窈示意她退下,指了刚才拿人的几个婆子:“你们这群没礼数的,还不快将我二姐请到座上。”
婆子们得令,大力一拽,将郑令婉从地上拖到椅子里,强迫她坐好。
郑令婉一句“四妹妹何必为男人手足相残”的话到嘴边,再无出口的机会。
令窈根本不屑接她的招,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又怎会开口同她争辩是非。
一边是淡然处之,一边是嚎啕大哭,高下立见。
连郑令清都忍不住出声说:“二姐姐,你伤心归伤心,可千万不要血口喷人。”
郑令婉恨不得撕碎郑令清一张嘴,哭声更加可怜。
令窈拍拍手,让婢子将人带上来。
是西街黑市的大夫。
大夫道:“府里的使女前几天找我买过药,是使人情动的霓香丸。”
“你可知那位使女是哪房的使女?”
大夫摸出一块丝帕:“黑市大夫,算不上正经大夫,救死扶伤的事与我们无关,做我们这行的,凡事都得留个心眼,这是我从那位使女身上顺走的丝帕。”
令窈拿了丝帕让人传看:“你们看看,这上面的刺绣,是谁的手艺?”
立刻有人认出来:“双面宝绣,只有二姑娘身边的红湘绣得出。”
郑令婉强做镇定,哭啼啼道:“红湘丢三落四,谁拣了她的丝帕系在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令窈问:“是,二姐姐说得对,为避免误会,二姐何不将红湘叫过来问话?”
郑令婉:“她家中亲人去世,昨夜已离府。”
令窈笑了笑,问:“是二姐姐亲自送她出府?”
“是。”
“很好。”令窈颔首示意“将人抬过来。”
郑令婉面色瞬变。
早就出府避风头的红湘怎么会在这里?
昨夜行事前,她哄骗红湘吃下毒药,又赠三百两银子,名义上是让红湘暂避风头,其实是想等毒性发作,让红湘死在途中。
令窈不疾不徐地说:“我派人找到红湘时,她已奄奄一息,还好红湘命大,遇到一个会解毒的少东家。世间毒物千万种,要想解毒,需得知晓所中何毒,你喂她吃下的毒药乃是靥颜,四哥哥已经用生蜈蚣为她解了毒。”
郑令婉反应机敏,捂住心口,做痛楚状,斥责红湘:“你虽伺候我才两年,但我待你犹如亲姐妹,你到底受何人指使,不惜以性命相胁也要置我于不义之地!红湘,你好狠的心!”
红湘哭道:“二姑娘,一切事情都是你吩咐我做的!我为你做了违心事,你却还要杀我!”
众人大惊失色。
眼前这一幕主仆对峙的画面太过震撼,谁都没想到与人为善的二姑娘,竟会被自己的贴身侍女指认为幕后主使!
先是下药陷害自己的堂妹,而后是杀人灭口,一桩桩,一件件,太过耸人听闻!
令窈知道郑令婉不服气,遂又让人将昨夜分别跟在郑令婉和郑令玉身边的人叫过来问话。
昨夜三奶奶没有做的事,她今日一次性全做完了。
先是郑令玉身边的丫鬟:“昨天二姑娘让我们回去拿衣物,我们刚走开,二姑娘又派人来说不用拿了,就让三姑娘穿她的,还说让我们各自玩去,不必再去伺候。”
再是香暖居的婆子:“昨天本该是我们在香暖居守夜,但东门组了赌局,我们无意中捡到几十两银子,想着小孙将军是男人,平时也不用我们伺候,所以就走开了。”
最后是郑令婉身边的婢子:“二姑娘和三姑娘去送鱼羹,身边只有一个绿玉跟着,我们都被打发出去玩了。昨夜睡到一半,姑娘突然跑出来说三姑娘不见了,让我们去找,我们本想四处去寻,姑娘却说,先从香暖居找起。”
墙倒众人推。
昨夜那些被人忽视的疑点全都抛出来,有红湘这个铁证,又有各人的口供,真相大白。
郑令清第一个冲出去:“竟然真的是你蓄意陷害!二姐姐,你好深的心计!亏我那么信任你!”
三奶奶已经松了绑,奔过去揪住郑令婉:“郑令婉!你将我当猴耍呢?我三房的人怎么招你惹你了!你竟算计到这一步!”
事情败露,郑令婉却毫不在意,任由三奶奶打骂,她直勾勾盯着令窈,似笑非笑。
令窈出声:“够了。”
郑令清和三奶奶停下。
“你们与其在这里叫喊,不如去向三姐姐赔罪,她受了天大的屈辱,理应受你们一百个跪拜响头。”
令窈扫过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三老爷,道:“哀大莫于心死,为人父母,本该为女儿讨回公道,却助纣为孽,所以才给人可乘之机。”
三老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令窈不再看他,吩咐人:“将二姑娘带回揽琼居,派人守着。”
三奶奶拦住她:“她差点害死令玉,她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你还要保她吗?
令窈推开她,往外而去,语气淡漠:“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但她是我的庶姐,轮不到你们处置。”
揽琼居。
令窈正要迈进去,遥遥望见前方有人而来。
令窈一怔,犹豫半晌,停下脚步等待。
待那人来到跟前,她低下去,唤了声:“哥哥。”
“你要做主处置令婉吗?”
郑嘉和开口便是一句发问,令窈抿抿嘴,点头。
终究是在乎郑嘉和的想法,顷刻,她小声说:“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二姐姐与你感情深厚,我——”
话未说完,郑嘉和道:“卿卿不必顾忌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令窈惊讶于他的通情达理,再三相问:“真的不要紧吗?难道哥哥来这里,不是为了替二姐姐求情?”
郑嘉和宽袖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动声色往回拢,藏好刚拿出来的袖珍小刀:“我来看看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