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目瞪口呆。
沉思良久之后。上官仪又命大管家上官风去把那长安来地祁宏功叫了过来。
客气了几句之后,这一次祁宏功倒是大大方方的在侧面胡凳上坐了,态度与刚才相比,看上去更显得不矜不恭不卑不亢。
因此上官仪的态度也便越发的和煦。
他轻轻捻须,笑道:“方才公事已毕,贵信使鞍马劳顿,本来不该再劳动了。但是本官这一离京。忽忽算来,竟是已经有三个多月啦。于京中风物,不免有些牵念。所以才又特特的寻了贵信使来,想要打听几位京中故友地讯息。”
祁宏功面带微笑,闻言点头道:“大人严重了,小人有问必答。知者多言,务求为大人解惑,不知者,还望大人见谅。”
上官仪闻言打个哈哈,当下两人便就长安城中几位老臣聊了起来,他问的,自然是昔日在长安朝中做官时地几位积年旧友,所幸上官仪居官显赫,来往的也多是些高官大宦,所以市井间都是常有消息的,因此祁宏功对答起来倒也混不费力。
这问着问着,自然不免牵涉到时局上来,牵涉到时局,太子那里自然是重中之重。往日里虽有信使来往,但是所得不过太子那边的只言片语,因为心绪烦乱,上官仪也并没有想着打听什么京中细节,所以此番一聊之下,竟是突然得了许多与会于心的小事,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当下态度也便越发谦和了起来。
一直到说起了朝中近日的宰相之争,最后竟是被一个原本在朝中籍籍无名的狄仁杰摘得,而且得的还是那萧挺的力,想到那次在狱中赵国公长孙老大人的叮嘱,对萧挺此人越发上心,也越发认为方才自己女儿说地很是有些道理之余,上官仪也不由得心中唏嘘,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要按说如果自己不出京,便是根本就不须费这些个事的,因为有自己站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许敬宗之徒,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
至于那什么萧挺,就更是要靠边儿站啦!
(这里订正一句,上一章在时间处理上有些错误,此时描写扬州的时间,应该是跟长安城同步的,所以,在祁宏功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狄仁杰已经是做了宰相了。对于这等疏忽,英年早肥诚恳的向诸位读者大人致歉!)
只是,没想到这忽忽数月一过,自己远在江湖,似许敬宗那般小人,竟已经是高踞朝堂之上,为相做宰地指点起山河运筹来了!而那个萧挺则更厉害,自己虽说不做什么官,却居然可以只手擎起一个宰相来,这份能量,可是了不得呀!
说起来还真是人生际遇,于此殊为可叹哪!
祁宏功自然是个知趣地神儿,那眼力也是挑的出地,当下见上官仪脸上颇有感慨沧桑之意,不由的便拐着弯儿奉承了几句,也不外什么若是大人仍在朝中、翌日大人定能重登含元殿之类地好话儿吉祥话儿,上官仪听了,面色这才重又疏朗起来。
只是这个时侯,他却又突然道:“说起来本官经此一谪,倒是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也都是拜你的那位上司。萧挺所赐啊!那可是个人间雄杰。呃对了,他最近如何了?”
祁宏功闻言心中一紧,顿时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来,与那上官仪对视了一眼,笑道:“大人您。问他?”
来之前见太子殿下的时候,那位周昌周文卿先生说过这么一番话。这一路上祁宏功都是左右的寻思个不住,心中更是赞叹不已。当时那位周先生吩咐说,你见了那上官仪,把差事办完了之后,要见缝插针地提上一嘴,说你自己是长安万年县地小吏。
当时太子殿下在旁,问为什么。那位周先生说,以此来测一测上官仪这个人,也顺便的给他捎个信儿。太子不解,祁宏功更不解。当下太子问,他也竖起了耳朵听着。
那位周先生说是如果那上官仪听了这话,马上就开口问一些有关那个萧挺的事情的话,就说明他听了这话马上就已经明白了殿下您派祁宏功这么一个跟萧挺打过交道的人过去地用意了,这就说明他这个人足够聪明,对朝中动向也足够留心,而且心思也足够的玲珑。所以。这个人就是非常值得咱们期待,且引以为援地!
太子殿下当时就问。如果他要是当时不问呢,那位周先生笑着说。如果他当时不问,那就说明他这个人各方面都要差了一些,说是一个忠厚君子诚恳之人也就罢了,这等人虽然在处理政务上是一把好手,而且使用起来也尽可以放心,因为他的心思不多,所以足够忠诚,但是用在当下这计诈权变,正在争夺权力的当口,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不过这个时侯,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如果那上官仪过了没多长时间就叫你过去问,那就说明或者是他这个人身后还藏着一个智者,在为他筹谋,等祁宏功走了之后,马上便帮他指出了这一点,或者是他这个人虽心思缜密,但是反应的不够快,什么事情都要等缓一缓才能回过味儿来。这样一来,此人虽不是十分的令人满意,但是他将来的表现,却仍然是足以期待的,也还可以继续引以为援。
而如果自始至终,他都并不会寻了祁宏功过去问讯,那就说明,在朝廷角力中,这个人的劲儿,就不要指望太多了,因为你指望的越大,失望就会越大的。如果是这样,那件事也就没有告诉他地必要了!
这番道理听起来玄乎,但是却明白晓畅,而且这等判断也足以让人心服口服,所以当下听了这个,别说那祁宏功了,就连太子殿下都是连连的点头称是,当即便命祁宏功就此照办!所以,在来的这一路上,祁宏功才会对那周先生佩服不已,心里早就盼着到了扬州刺史衙门之后的这一出儿呢,到现在,总算是让他给等来了。
“嗯,上官仪这个人物,倒是还不错,算是二流的,可以有些用!”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吏,说白了现如今是给太子殿下当腿子兼间谍呢,但是在这个时侯,见上官仪在绕了许多弯子之后,终于还是如周昌先生所料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他心里也不由得顿时升起一种指点天下品评人物地豪气来。
虽然这份机缘都是人家周先生给事先给指画好了地!
当然,周昌先生的这番指画,祁宏功自然是不能告诉给上官仪地,不然岂不来回的得罪?因此他能做地,也只是在得了观察之后,可以有话回复太子殿下和周昌先生罢了,所以,当下他虽然心里对这上官仪有了一个判定,却也只能做那茶壶里煮饺子的买卖肚子里有,但是却倒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心中手握他人秘密的快感,当下他见上官仪看见自己的笑容,神色之间有些发懵的意思,脸上不由得自矜更甚,便连谈吐也不由得挥洒了起来,道:“大人提起了这萧挺,小人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之前,太子还曾嘱咐小人,有件事务必要跟您说一下,让您心中有数。”
当下上官仪闻言更是摆出了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微微探身,笑道:“还请贵信使指点。”
那祁宏功闻言微微一笑,神情镇定自若,道:“据太子殿下说,他最近得到的消息证明,赵国公长孙老大人,秘密的跟那个萧挺见了一面。”
上官仪闻言完全愣住了。
老公爷跟萧挺?这怎么可能!双方可是有着杀子之仇的仇人哪!
他们秘密的见了一面?
要知道,赵国公老大人可是太子一党的中流砥柱,他这位大唐第一臣在朝中经营多年,堪称是门生故吏遍天下,虽然眼下他已经失势下了台赋闲在家了,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有他一句话,就能在朝中上上下下调动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巨大力量!必于这一点,上官仪可是深有体会的!
当时眼看着自己已经是待死之人了,但是只要老公爷一站出来,而且是当时才刚刚有一个儿子因为叛逆之罪被捕的老公爷,他一站出来,就连刚刚大胜大权在握的皇后娘娘武氏,都不得不向他低头,乖乖的把自己给放了,而且还不得不委了自己扬州刺史一职,等于算是把刚刚到手的权力就分了一部分给以自己为代表的太子一党这边。
要知道扬州刺史一职看似不过是一个地方高官罢了,其实却手握江南数道的钱粮财赋转运之权,这份权力在平日里不显什么,但是用到关键时刻,却是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毕竟朝廷也得吃饭,皇后娘娘也得吃饭,离了江南半壁的赋税,这个朝廷他就转不动!
而当时,皇后娘娘在占尽了风头的光景里,都不得不答应长孙老公爷这个条件,就是因为她深知老公爷对大唐朝堂那深入到骨髓里面,具体到每一个细小方面的巨大影响力。
而她,惧怕这种积数十年之功营造出来的力量!
正是因为有了他,有了他手中的这份绝对强大的力量,所以在皇上病重不克视事的时候,太子一党才能在朝中一直保持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的局面。
而因为赵国公老大人一直以来对太子的鼎力支持,所以,在上官仪等人心里从来都不会想到还有其他可能。虽然上官仪心里非常明白这份力量的重要性,知道他是太子一党将来在陛下驾崩之后能顺利接掌朝政的不可或缺的巨大助力,不过在他想来,老公爷他支持太子那是必然的呀,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不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但是现在,老公爷却好像是突然地转了向,竟跟萧挺这个摆明了十足的皇后一党私下里见面!这消息便如一记重锤,一下子敲得上官仪眼冒金星。
难道说老公爷他竟是要偷偷的掉头了不成?
当下上官仪愣了片刻之后,不由得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他站住,问那安闲地坐在胡凳上的祁宏功“贵信使所言当真?”
“当真!”祁宏功的语气异常的肯定。笑话,太子殿下特意叮嘱的,还能错得了!
这时,上官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自言自语地道:“这么说来,这天下,还真是要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