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活模式可不是谁都能享用的。然而,陆雯能够享受。对于陆雯,她并不缺钱,她有一个亿万富翁的哥哥,哥哥对她又倍加宠爱。她只要对哥哥陆霖张一张嘴,那陆霖不仅可以马上把最好的别墅买下,还会把新房装修一新。有了这里的豪宅,又有g城的好环境,再有了栗致炟,对于陆雯,就是有了一切,获得了所有。物质与精神,生活与爱情,这就是陆雯的企盼。她可以在g城尽情地游览,她可以在田园即兴地作画,只要有了栗致炟,这地方就是理想的世界,就是人间天堂。也许,陆雯距天堂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遥吧?
这时候,听着情人纯真诚挚的话语,栗致炟却兴奋不起来。不仅如此,他反而增添了一种无名的压力,心头上悄然飘来几朵乌云。忧虑不安的情绪促使着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呢,小雯。你忘记我的身份了吧。”
“身份,身份,又是身份。我看你这市长做得一点也不幸福,更不快乐。”
“我承认,我不快乐,也不幸福。我本想,有了你,我应该幸福,有了你,我更该快乐的。唉——”他唉声叹气之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话“真难真累真苦呀!做个什么长,唉——我真对不起你,小雯。”
“我知道,致炟。”陆雯随着叫出男人的名字,控制不住的泪水已如雨下了。也只有在这异地他乡,在这远离汴阳的二人王国,她才能放任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自由涌动。她倒在了栗致炟的怀里,控制不住的情愫又迸发出来。她并不想哭,特别是在这难得的宝贵的短暂的时空里,她不该哭,也没有时间哭。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接触了,这时候,有多少知心话儿要相互诉说,有多少情爱要倾吐。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哭了,她哭得很是伤心很是悲怆。她不再说话,自她开始哭泣,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许,所有的心声和哀怨都融入了这悲凄的哭声。这时候,还有什么话语比这种泣不成声更能表达女人此时此地的无限伤感呢?栗致炟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有言语只听见哭泣的场面,对于妻子罗虹平日的大吵大叫,声泪俱下的碰撞摩擦,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在乎。可是,对陆雯的这种无声世界,他不仅生发诸多忧虑和担心,还有一种歉意与内疚。那哭泣毫无节奏,高一声,低一下,栗致炟的心房就疼一下酸一阵的。他的心与她的心这阵儿是在一道跳动、一起忧伤、一块悲恸的。他把陆雯搂在怀里,狠狠地搂住她,一边用他的手指轻轻地爱抚地拭去从眼眶涌至面颊的泪水,一边温柔地疼爱地无限关怀地说:
“别哭了,小雯,不要哭。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实在找不出有力的语言和理由,去劝慰和阻止情人的悲伤哭声。他有点茫然不知所措,尽管他们有过十多个寒暑的恩爱历程,却没有过今天这种二人世界的凄苦氛围。在栗致炟的记忆中,陆雯应该永远是个青春少女,是个无所顾忌,敢爱敢恨,敢作敢为,只要内容、不讲形式,爱情至上、不谈婚姻的现代女性,不,应该是观念和意识更加前卫的女性。是的,先前的陆雯确实就是这样,不过,那只是先前。不知所措的栗致炟只是紧紧地抱着还在抽搐哭泣的陆雯,只是他把她抱得越来越紧,似乎这样努力地使劲儿地抱住她,她的哭声就会慢慢减弱。栗致炟幻想着这种结果。不能不叫栗致炟有所幻想,他的面庞已经与陆雯的面庞紧紧贴在一起,姑娘柔嫩的面部皮肤使男人觉得光滑细腻又有弹性,她的半个脸颊与他的半个脸颊紧贴犹如一体,那哭声似乎随着这种贴合开始小了下来。栗致炟不知所以然地将面孔向另一侧转过去,这样地一转,转过了九十度的面庞就压在了陆雯的面庞正上面,两个人的嘴唇也就严实地压在一起,陆雯的嘴巴就不自觉地接受了栗致炟嘴巴的进攻,两条柔软湿润的舌头搅在了一起,相互缠绕相互润泽相互抚摩。陆雯的哭声正是在这时候停止的,她沉浸在长长的深深的无比惬意欢乐的接吻中。她享受着这种接吻的幸福滋味,就忘记了哭泣,也顾不得哭泣,只是一心地体味着美好时光,她想永远体味着这种滋味。这时候,他们先前的坐姿已经变化了,不知什么时候,栗致炟已压在了陆雯的身上,陆雯不只是用双手,而是用上了两条长长的臂膀,把栗致炟狠狠地搂在她的身上。他们不仅是在用镶嵌在脸上的嘴,而是用了整个的身躯,用上了全部的身心在亲吻,他们想保持住这种瞬间的亲吻,使它无限地拓展延续到永远。只要保持住这种状态,所有的烦恼,一切的忧愁,全部的悲伤,就都被驱逐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欢乐和愉悦,幸福与爱情。他们都不再发出声音,陆雯不再哭泣,栗致炟不再说话,共同的愿望是将时间留住,把光阴凝固。这是无比幸福的时刻,两颗心犹如浸泡在蜜水中,任那甜甜美美的感觉沐浴着肌肤,滋润着大脑神经。压抑良久的烦心忧伤,从栗致炟的身躯里渐渐释放;昼思夜想的梦寐以求,就像一曲娓娓流畅的歌儿,悠悠然然地游进陆雯的胴体,两个人同时同步到达了激情的巅峰、幸福的天堂。千万不能从巅峰坠落,更不能退出美气的天堂,两个人相互地提示着,配合得是那般谐和默契。他们都在用双手紧紧地抓住这种希冀和信念,他们相信,在希望与失望的决斗中,只要这样坚决地充满信心地紧握着,胜利就应该属于希望。是啊,只要站立于巅峰,守住天堂,这世界哪里还有烦忧和苦楚
希望多是浪漫的,结果总是现实的。登至巅峰之后的滑落已是必然,进入天堂之后的退出已成规律。宇宙中日月星辰的运行自有规矩方圆,上苍从来没有给予有情人以特殊待遇。尽管栗致炟和他的忠贞情人在那方天堂高地奋力坚守,拼尽气力,最终还是从向往跌入现实。他们从梦幻般的陶醉中苏醒,从甜美的波涛里游了出来。他们开始商讨下一轮的方略和计划,他们当然还要保住现有的态势,再寻觅更佳的境地。也许,他们压根儿就知道斗不过面前的庞然大物,庞然大物的名字叫命运。也许,他们尚没有拿出孤注一掷的危险手段,至少,栗致炟没有。自他与陆雯相好以来,他只是打算从实质上拥有陆雯,并不想在形式上明朗这种态势。事情发展至今天,陆雯的心态已与早先的那种罗曼蒂克不大一样了,大不一样了。栗致炟又并非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更非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他有自己的做人原则,他不能不对眼前的陆雯负责。他对陆雯早先是纯粹的爱情,如今又在这爱情之中融进了同情,他期望陆雯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获得快乐。为了这个期望,他在搜肠刮肚地找出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企图找到一种治愈陆雯心病的“灵丹妙药”他知道,陆雯是多么强烈地想得到他,这种得到已不是他们一见钟情时的那种“只要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的时髦话语所阐述的心声态势。这种得到是形式与内容的完全统一,是精神与物质的和谐共振,而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可敬而不可触、可看而不可用的精神。在思考诸如此类的问题的同时,栗致炟当然还知道,陆雯需求的快乐家园只有他能给予,也就是说,他的手中就掌握着治愈陆雯心病的灵丹妙药。但是,若配制这种药,那是要以舍弃现实生活格局为代价的,栗致炟能这样做吗?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下,他所做的只是顺应着思维的惯性向下自然滑落。
两个人对前程的走向探索研讨之后,依然没有拿出具有新意的方案。也许,这与栗致炟的思路有关,事已至此,他依然采用传统的保守的办法。然而,眼前燃眉之急已将他推至必须当机立断的地步。这时候,依偎在栗致炟身边的陆雯方知道自己已左右不了大局,她把全部希望都寄予了栗致炟,她的手抚摩着他宽厚的胸脯,不知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来:
“致炟,你看我还美吗?”
“当然美,很美,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栗致炟说的是心里话。陆雯的确很美,不仅是她的容貌身躯,还有她的举止言谈,都是那样风采动人,风度翩翩;特别是她超凡的风度,脱俗的气质,活生生地把一个美女合成得完美无缺,挑不出瑕疵,从肉体到精神,从外表到心灵,在栗致炟的眼里和心中,陆雯的美已到了倾国倾城的境界了。他第一次和陆雯对视的时候,她对他就生发了一种摄魄勾魂的魅力和魔力,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这种吸引力不仅不减当年,且愈来愈加浓厚。
一时间,陆雯的美又引发了栗致炟的激情,他将她拥进怀中,用多情的双手深深地抚摩着她苗条又充满风韵的玉体。他对陆雯问话的回答,使躲在男人身下的她十分满意,她接下来又问栗致炟:
“你记得吗,那个英国的叫什么的出身名门望族的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也是个很美很美的美人儿,却因那女人的身世,倘若这男人与她结合,就不能继承高官厚禄的地位,结果,在权力与女人两者之中,你知道他选择了什么?”
栗致炟被陆雯提出的问题惊呆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已传遍世界的风流佳话呢,那句被象征真正爱情的名言:“不爱江山爱美人”就是对他们抛弃一切而忠于爱情的诠释,那句话大概就是这个英国男子亲口讲的。在他悄悄睖睁了一会儿之后,在陆雯认真的专注的目光之下,他回答了这个提问:
“出乎很多人意料,他选择了女人。”
“我真佩服这位英国男人,他应该是真正的贵族,只有贵族才会有这种绅士风度。”
“也是吧,那已经是历史了。那个时代的英国,还有许多保守的不尽合理的章法规矩,要是如今,大概不会把爱情与政治对立起来吧。”栗致炟在小心翼翼地阐述着自己对这个话题的看法,他想,那个因为爱美人而放弃江山的英国男人,并不像自己当下的婚外恋吧,政治权力应该对他的举动给予宽容的理解姿态。那种把人分等级的做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致炟,我问你,若是叫你遇上这种抉择,你怎么办?”
陆雯索性不再绕弯子了,她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地问栗致炟。
“那是英国,又是那个时代,我们在中国,又是这个时代,不好同日而语的,小雯。”
“不——致炟,我非叫你回答,你得回答我,致炟。”陆雯撒娇般地任性起来,她知道,只要她这样撒娇,男人总是要依着她的。
栗致炟的臂弯搂着她的脖颈,看着仪态万方、娇艳妖娆的陆雯,又是一阵亲吻,随着狂热的亲吻,他将思虑成熟的答案道出来:
“我是既要美人又要江山,小雯,你同意吗?我要美人,就是要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不要你。小雯,还有,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江山不能不要,我要江山,也是为了美人啊!我的小雯,我的美人。你想,我没了江山,可怎样叫你生活得优越?没了江山,哪里对得起我的美人!嘿嘿——你说是吧。”
“不,致炟,我不这样认为。即使没了江山,只要我们相互拥有,就依然幸福。”
“不,小雯,有些东西,你还不懂。这事,我希望你听我的。”
“好吧,致炟,这事我们不争论。亲爱的,我等着你,等着你去实现要美人又要江山的诺言。”
陆雯把栗致炟刚才的说法当做了诺言。这不能不使栗致炟的心头又增加了压力。可是,他又不能去反驳陆雯所说的,既然她能这样认为,正是她对栗致炟的信任和依赖。他不能扫她的兴,只能尽力实现亲口道出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