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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秒,无数个点在时间的直线上无序跳跃,挣脱引力,碎成了一片片镜子,同时出现在柏奚眼前。
她看一眼,便看尽了自己的一生。
幼年和养父母生活在一起的镜子,空白的镜子,二十岁的婚姻,十八岁的法庭,曾经对她施予平等善意的初中同学,“我愿意”,十六岁的痛哭,古典舞的舞蹈室,“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镜子碎片的排列毫无顺序,她乏善可陈的人生竟也有千千万万片,那个一直在镜片里背对她的身影回过了头,露出熟悉的脸。
无数个她转过身来,慢慢覆盖掉所有镜子的画面,一样的脸,一样的画面。
柏奚看着对方的脸流下眼泪,和车一起冲进了白光里。
……
柏奚陷进没有光的黑暗里,意识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抢救室,在icu,听见医生焦急的声音,迅速给她上各种急救措施,把她从永恒的沉睡中一次次唤醒。
后来她还是睡着了。
麻药的效果没有过去,她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比昏迷也不为过——实际上就是。
离开裴宴卿以后,她已许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
前额叶仿佛密密绵绵的小针刺醒,检测到情绪剧烈活跃,柏奚在虚弱中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依然是一片蒙蒙的白光,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她以为自己就此失明,许久白光才散去,她垂眼望去,床沿伏着一道睡着的身影,亚麻色长发,发根已长出黑色,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柏奚认得那个发旋。
她认得她发尖的弧度,露出的一小片额头,被胳膊挡住的眉毛线条,眼睛的形状,鼻梁、嘴唇,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氧气罩扣着的脸被白雾氤氲又散开。
柏奚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角渗入鬓角。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生命仪器检测轻微的滴——滴——声,和病人无声的落泪。
眼角的泪痕干涸,柏奚向右侧偏头,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地勾了一下恋人的手指,慢慢将自己的手覆盖到对方的手背之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太虚弱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裴宴卿从梦中惊醒,先看见仍在昏迷的柏奚,低头才看见牵着自己的手。
“柏奚——”她又惊又喜。
柏奚已经没有力气了,听见她的声音依旧吃力地睁开了眼。
“你醒了,我叫医生过来。”
氧气罩里一层白雾,柏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以此回应她,表示她醒了,听到了。
裴宴卿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让问娜去找医生,自己马上回到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