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在自责。他一听说貔貅跟别人起争执,第一反应不是“这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的小崽子又跑出去欺负别人了”,而是“他仇家那么多,他又是只会吃喝玩乐的慵懒性子,一个人在外边要受人欺侮”。
大抵所有护短的长辈知道家里小朋友在外和人打架,想当然就会觉得我家这个又小又弱,打不过,要吃亏。
一到现场,还真是如此。七八条龙围着中间那个腾跃而起无所依傍的大猫,个个都是一副不留后手的张狂样子。就连那个年纪很大了的老龙王,竟然也掺和其中。
龙王一在,这就不是个体间的私怨了,而是龙这个种群和貔貅一个人的对峙。鲲鹏直道貔貅势单力薄要吃亏,平素波澜不惊的情绪生出了涟漪:龙族这是在欺他无人相帮。
两伙人都是暴徒,下手当然是不留后招的。龙族俱都垂涎貔貅露出来的一整块软白的后背,自以为捡了大便宜,个个跃跃欲试要把貔貅撕碎,脑门一热就没顾上看远处情况。不料还没碰到貔貅,横空出现一个人影给了他们一次重击。他们甚至没看清楚出手的是谁,便个个步了青龙的后尘,秤砣一般在海面上砸起朵朵浪花。
貔貅只是一团大猫,没了龙当垫脚石也只能在空中直直下坠。
他仰天下坠,目之所及是一片乌云密布,那个人已经由一个小小的影子变成面目清晰的高大男人。对方急速靠近,一只手伸向他的后颈。万顷乌云遮天蔽日笼罩一切,这个人影却如破云之烈日,看着让人手脚都温暖起来了。
——他要来抱我了。
貔貅眼眶热热地,几乎就要对这阔别两月的男人破口大骂“鲲鹏老贼,你总算出来了”。
奈何眼下还处在小可怜的角色扮演中,他只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慌乱地挥舞前肢。他顺势尽量自然地把爪子上沾的龙血涂抹在自己脖子上,还特别心机地把自己之前被龙尾擦到时刮出的伤口露出来。他把龙族留下的伤口露出来,给自己将来有可能面对的龙族反咬留下后路。一套小动作搞完,他才奄奄一息,神情凄惶地下落。
鲲鹏在空中接到的就是一只血糊糊的,受惊兔子一样的大猫。
这个孤寡老鸟心头一酸,一把将貔貅搂在胸口,手上动作是掩饰不住的慌乱。他呼噜小狗一样上下揉了揉貔貅背上的软毛:“不怕不怕。”手掌下奶白色的软毛被染成黑红一片,鲲鹏只揉了几下,唯恐伤势过重,丝毫不敢逗留地把他带到陆地上放下。
他把看上去吓坏了的大猫放平,两指拨开他脖子下边染得黑红的卷毛。只见一道细长的,算不上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他脖子上。
鲲鹏鼻头酸涩,自责不已,急忙将手掌贴近他的皮肉。掌心抚过,皮下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合痊愈。这情景与他早前在悬崖上治好蠢笨如猪啃树根的小崽子时一般无二。
鲲鹏万分庆幸自己有逼出灵气令万物血肉再生的能力,后怕地又低头看了貔貅一眼,挼他后脖子安抚他。
貔貅瑟瑟发抖做受惊状,暗暗气恼:这什么作妖手段,我还想再卖卖惨!不要这么快剥夺我卖惨的机会啊臭鲲鹏!
他担心完好的自己又要面临被丢下的困境,便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用自己的两只前肢死死地扣住了鲲鹏的手臂——别想甩掉我。这样一双有力又执拗的爪子毫无疑问地让貔貅小可怜的形象崩塌了。不过心急的貔貅显然顾不上想这个了。
鲲鹏一怔,移开放在伤口处的目光与貔貅对视,三秒后别开脸任他抓。
他把貔貅染成黑红色的鬃毛挼了一把,让毛毛又恢复神气耷拉的模样。也没多说话,干脆地揽起瑟瑟发抖的一团狮子回天池修养。貔貅缩在他怀里,全然不知自己演砸了一半,开心地露出了一个内涵的微笑。
他是一只非常激进的猴急大猫,早在看到鲲鹏第一眼就想把这老东西扑到了舔一遍。他看着一脸正气抱他回天池的鲲鹏,脑内剧场已经把这人搞得乱七八糟气喘吁吁。
心神荡漾的貔貅对照了一下自己和猎物的实力差距,恨恨地选择了压抑。
两人没有对话,心照不宣地恢复了原先的二人行。
貔貅直到后脚落在天池松软的土壤上才放开鲲鹏的手腕,身子也不抖了眼神也不凄惨惊惶了,野狗似地围着屋子转了两圈确认领地。确认领地的同时他还翕动鼻子嗅个不停。他没在屋子附近闻到陌生的味道,方才风一样撞开门跑进去,深入领地内部进行又一轮巡视。
鲲鹏甩甩被勒红的手腕,刻意忽略手臂上残留的貔貅的温度,不大自在地借口上山去看灵植。这批灵植已经种了两个多月,有些已经发出了嫩黄色的芽,带着一两片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