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事物有种老妈子般的特殊感情,他也是如此。
天地若是一盘棋,他便自认是那个看守棋盘的人。他守着这盘棋,不让人坏了规则滋事生乱,必要时刻还得亲自上阵复盘。他愿以自身绵薄之力,使之有序,使之安宁。
他年少气盛时,还曾妄想把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事实上,他确实也没发现过能折断他羽翼的对手。要是他愿意,尽可以庇护任何一个生灵。待到岁月渐长知道一己之力有限,方才收起自己的狂妄。他碰壁次数多了,索性找了个地方定居,对外物纷扰都少管了一些。
以老妈子心态看待万物的人不会轻易对人喊打喊杀,神兽之间的恩怨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先前作势要挖貔貅魂石,不过是恫吓之语。他想着若能在貔貅心理根植对自己的敬畏,以后也就不必担心他再捅什么大篓子。
鲲鹏没计较他“肋骨断了”的胡言乱语,很干脆地放了手。
他睡了百年,早就把自己睡成一个话废,但这不妨碍他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刷过的一排排内心弹幕:暂且放开这小崽子,放了他后要是还死性不改,便把他丢到万里冰封的极寒之地,或是把他丢进爆发的火山口。受点实实在在的皮肉之苦肯定能让他老实一点……
弹幕刚刷一半,一个奶白色粘着墨汁的浑圆肉球就跟个小炮弹一样直直向他撞来:“受死吧!老色鬼!”
貔貅内心戏超足,他已经认定廌此次要来抢狱法山,而这身份不明的东西绝对是冲着山上最珍贵的鲛人来的!
他自己受点侮辱没什么,天生天养的神兽没安家之前谁不是四处流浪,谁没点委屈的时候。可鲛人不一样,好几块质地相同的魂石共同孕育了鲛人这个物种。鲛人人多又喜欢找同类结亲,他们一代代繁育小鲛人,早就拥有了自己的族群。
鲛人是父母手心里捧大的物种。
自己把那娇滴滴的小鲛人从他父母那边抢来,可不是为了让他被别的神兽劫道。他自己活得糙,技不如人挨点教训就罢了,再扯上旁人就是不行。
鲲鹏一放手,他立即放弃人形变回原形。人类的拟态埋没了他身上最大的杀器——角。
貔貅头顶长着一根坚硬无比的独角,可以用来凿开山体以便取出灵气充沛的各类矿石。顶在血肉之上绝对可以造成血肉翻飞的惊悚效果。
来人一直隐形,他并不能很明确知道对方的弱点部位。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根据之前的发言判断那人的口鼻位置。四处打家劫舍的实战经验告诉他:照头脸的位置顶绝对不会有错的。
诶嘿,能顶掉个把鼻子眼睛最好了!
小炮弹貔貅拥有引以为豪的速度与攻击力,自信满满哈可以杀对手个措手不及。等干翻这藏头露尾的家伙,他打算带着小鲛人立即跑路,红尘作伴,四海为家。
不料角角还没顶上预料中的鼻子就被握住了。他攻击时前肢贴在肚皮上,两条后腿笔直地后伸与身体呈一条直线。乍然被人握住头上的独角,视觉效果堪比细尖上颌卡进石头缝的剑鱼,十分羞耻。
横行四野的貔貅小霸王连续两次吃瘪,整只兽都要气成一只河豚。又怕又气的,背上的小卷毛都要炸开了。他四肢毫无章法地乱舞企图蹬到面前的人,嘴巴也龇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小尖牙:“放开我!”
天气寒冷,嘴巴大张呼出的暖白色气团如同拥有实体一般在他面前散开。他两的脸贴得极近,这团暖气便蹭着鲲鹏的脸活泼地溜过去,勾勒出直挺的鼻梁形状,略过细密的绒毛凝结在了半空之中。
那里是有与无的界限,是鲲鹏的轮廓所在。无形无色的人被水滴沾染,露出了一点点形状。
貔貅望着那两滴暴露对手所在的小水珠,毫无预兆开启智障儿童欢乐多模式,朝着水珠又哈了一口气。那水珠变大了三分,里头潜藏的七彩光华也越发璀璨。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气息轻浅的叹息,一双浅棕色如琥珀的双眸骤然出现在他眼前。无色之人终于显性,目光冷冷地望着他。貔貅一惊,下意识后退,奈何头上的角被人逮住,任他怎么挣扎都是一副纹丝不动的糟心情况。
貔貅硬着头皮与鲲鹏对视,脑内无声尖叫要冲破天灵盖:啊啊啊我没他有力没他快,看来是保不住我家漂亮的小饭碗了!早知道就不抢他来给我产珍珠,我完全可以抢个会游泳的丑八怪让他天天去深海给我捡鲛人哭出来的珍珠……不不不要抢抢一对丑八怪,母的扣住当人质,公的去给我当免费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