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语言,多年兄妹的默契让他刹间心领神会。他薄唇抿了抿,忍住笑意,点头道:“倒也有理。来人,将周围百姓清空,把这个箱子围起来。动作务必小心,里面可能是炸药。”
明华章大动干戈,又是清人又是撬箱子,声势浩大,没一会附近百姓都知道了,京兆府外疑似发现炸弹。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京兆尹从里面出来,看到这里的阵仗,十分诧异:“你们在做什么?”
明华裳抱着手炉取暖,默默看明华章义正辞严和京兆尹辩证里面是炸弹的可能性。明华裳暗暗抬眉,将手炉抱得更紧了些。
有一个正人君子兄长真好,哪怕胡扯,也能说得这样光风霁月,大义凛然。
昨日她给宫里传信,让宫里给她送一箱子书支援。这其实是她放的假饵,就为了钓鱼上钩。
她派了人远远观察,盯梢的人说,今日这个箱子附近有不少人若有若无盯着,中午时甚至有人在箱子边摔了一跤,对箱子又敲又摸。听这个描述不难猜出,有人知道双璧要来这里,早早设了埋伏。
她昨夜才送信,今日刚开宫门没多久就要拿书,这么短的时间间隔,竟还能泄露出去,可见昨夜和今早出宫的人里,必有叛徒。
宫门管理那么严格,每日进出的人都有定例,并不难查。
钓鱼至此基本成功,连明华章都以为她只是传假消息,没想到明华裳钓了鱼后,连饵都要揪回来。
明华裳抱着手炉站在人群中,看似昏昏欲睡,其实内心十分清明。最高明的演技就是做自己,只有双璧才会想方设法避嫌,但一个热心破案、我行我素的贵族小姐,需要瞻前顾后吗?
不需要。
没人相信大名鼎鼎的双璧会用这么高调的方法自爆,明华裳偏要反其道行之。他们远远躲开固然安全,然而幕后黑手事后想一下就能明白,她和明华章对爆炸案这么上心,发现门外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却没反应,这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无需想那么多,莽就是了。这可是控鹤监的藏书,扔了多可惜,不拿白不拿。
衙役穿齐护具,小心翼翼撬开箱子。明华裳无精打采地等着,果然没一会,衙役就回来禀报:“京兆尹,少尹,里面……似乎是书?”
“书?”明华章演技非常到位,端肃道,“小心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凶手可能将火药藏在下面。”
衙役深以为然,十分敬佩明少尹的缜密谨慎,信服地跑回去,吆喝人小心行事,勿要中计。
他们如临大敌,抬书的动作比孝敬亲娘还要小心,最后,衙役看着里面似乎是箱底的平面,哽塞了良久,说:“少尹,这……似乎就是一箱书?”
明华章当然知道这是一箱书,但他还是戴上手套,面色沉着接过书本,翻了几页,疑道:“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明华裳站在旁边,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以凶手狂妄自大的性子,这恐怕是他故意挑衅官府。说不定第三案的谜题,就藏在这些书里?”
明华章和明华裳对视,一个佩服对方会演,一个佩服对方会扯。兄妹两人各自维持着高深莫测,说:“把这些东西都抬进去,仔细研究。”
明华章特意为明华裳早散衙,然而他们最终走出京兆府时,天色又很晚了。明华裳苦大仇深上车,还在翻来覆去研究手中的书。车帘掀起,一阵冷风卷来,很快被人挡住。
明华章单手提着衣摆,不疾不徐上车。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在他坐下后,仿佛瞬间变得逼仄起来。外面传来京兆府众人的告别声,明华章淡淡点头,示意车夫启程。
车厢慢悠悠晃动起来,朝镇国公府使去。车内一时无人说话,明华章看到明华裳还皱着一张脸看书,忍无可忍,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小骗子。”
明华裳噗嗤笑了一声,赶紧忍住,同样用力瞪了明华章一眼:“我只是说几句假话,哪像你,将所有人骗的团团转,大家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我看你才是大骗子。”
明华章不置可否,显然已经被挤兑习惯了。明华裳闹完后,眼中又浮起忧虑,问:“二兄,接下来怎么办?”
明华章抬手,修长的手指按住她头上穴位,一边缓慢揉捏,一边为她取下鬓边钗环,轻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决的。你帮了我良多,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华裳的身体在他的按摩下慢慢放松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问:“那案件呢?距离花朝节没几天了,但凶手还没有头绪。”
明华章心里何尝不知,但对着明华裳,他依然清冷温柔,不疾不徐道:“急也没有办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斥责罢了。我倒觉得,花朝节前破不了案,让圣人不要出宫,安心留在大明宫里倒也不错。别想这些了,一切有我,你累了好几天了,安心睡吧。”
明华章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明华裳的眼皮越来越沉,当真涌上股睡意。她索性闭上眼睛,特意道:“我休息一会,等到了家门,记得叫醒我。”
头顶的气息清冽温柔,像满船星河落在水面上,低低道:“好。”
车厢悠悠穿过夜色,停在一座府邸前。门房拆开门槛,马车一路长驱直入,直接停在明华裳的院子前。招财几人迎出来,欲要叫醒明华裳,被明华章拦住:“不必。”
招财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明华章将明华裳抱起,像捧着什么珍宝般走下车厢,直接朝院内走去。她愣了好一会,莫名觉得慌乱,忙追上去:“二郎君,让奴婢来吧。”
明华章的动作看着舒缓,意味却十分强势坚决。他从容避开招财的手,完全没有将明华裳放下来的意思,说:“去备水,给她梳洗更衣,不要吵醒她。”
·
夜幕,明华裳那对兄妹总算回府了,奉命跟踪的苏雨霁也能松一口气。她踏着夜色回家,精神已经累极,却还担心苏行止等她这么久,会不会着急。她拐入小巷,心心念念的家门就在前方,苏雨霁身体却猛地一顿。
她眼神变冷,侧身回头,手已准备好攻击。不料一个敦厚的身影从旁边窜出来,见了她就抹眼泪:“小姐,您怎么才回来?可教老奴好等。老奴在家里等了小姐许久,小姐为何没来?”
苏雨霁皱眉看了一会,终于认出来,此人是不久前号称镇国公府旧仆的女子。苏雨霁没好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要自己好好想想,在我没想明白之前,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我。你怎么又来了?”
仆妇垂着手,卑躬屈膝道:“老奴不敢违逆小姐的命令,只是,有一样东西,老奴觉得应该转交给小姐。”
苏雨霁警惕地看着她:“什么?”
仆妇从袖子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双手递给苏雨霁:“娘子请看。这是十七年前,夫人怀孕期间写给王家的信。只不过这一封赶上时局动乱,未曾寄出去,这些年一直留在老身身边。老身找了许久,好不容易从箱底翻了出来。这是夫人为数不多的遗物了,老奴觉得,小姐或许想留个念想。”
苏雨霁听到这是镇国公夫人王瑜兰的书信,指尖紧缩,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盯了纸面许久,慢慢伸出手,接住那封信。
泛着岁月陈腐味的纸张落在她指尖,仿佛重愈千斤,苏雨霁刹那间产生种幻觉,似乎她接过的不只是一封信,更是尘封在那段岁月里,沉重到不可触碰的秘密。
苏雨霁定了定神,打开信封,借着月光望向纸面。入眼是娟秀整齐的簪花小楷,几乎能从字里行间窥见主人写下这些字时的情态,定然温柔又沉静。
苏雨霁继续往下看去,信中说这段时间长安里风声鹤唳,天后斥责太子忤逆不孝,有谋逆之心,太子已被禁足东宫。镇国公在外帮太子奔走,形势瞬息万变,人人自危。她在终南山山庄养胎,帮不上什么忙又忍不住担心,时常觉得心悸。最近一次郎中给她诊脉,说她很有可能怀的是双胎。
她不想让国公分心,所以没告诉镇国公这个消息。但郎中还说,她怀相不好,生双胎会是加倍危险,劝她早做打算,趁现在孩子还小,来得及引产,他们夫妻还年轻,保住大人,日后总会有其他孩子。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割断和这双孩子的缘分,为此她愿意去冒九死一生的风险。她虽然害怕,但依然期待这双孩子,不知他们是男是女。如果是一对男孩,便起名云衢、惊寒,如果是女孩,就叫雨霁、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