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铺,七八月正缺一个帮工,你看看,什么时候把现在那破工作辞了,早点去干点正经工作。”
听到是七八月,夏天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啧撒不去?你那破网吧,能赚几个钱?当我不晓得你就是为了天天打游戏。”夏母抬高了嗓门,“你去跟着好好学点技术,说不定就变成正式职工了,以后一个月能有四五千,多好啊。听妈的,别混了。”
夏天不理她,埋头在充满樟脑丸味的衣柜里捣鼓,可是他翻了半天也没倒腾出几件能穿的衣服。
见一抽一抽的抽屉全被打开,夏母不满地走了过来:“你赖东个里翻撒西?”
“夏天的衣服!”他话音刚落,就觉得这句话真是一语双关的讽刺。那满抽屉的,不是什么三姑儿子他二哥不要的,就是继父穿旧的。皱巴巴还褪色不说,对夏天来说,尺寸不是大的不像话,就是根本遮不住肚脐。
“你要噶多衣服做撒?”
“我要出趟门。”
“辣里?”
“哎,你就别管了!”夏天琢磨着要是说去打游戏,怕不是要先被真的平底锅活活打死。
“暑假那学生放假多多少少,这个机会怎么说也都是你爸替你求来的。”夏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以后谁还要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他还会帮我求工作?”夏天冷笑一声,“都说八百次了,那不是我爸。”
“倔!”夏母叹气,“那就你叔叔。叔叔也是为了你好啊。”
“叔叔要是真为了我好,他早该让我出去念大学!”夏天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激动了起来,“小凡长大了你们会不让他去念书吗?我看砸锅卖铁都会让他去的吧?”
小凡是夏天母亲和继父生的儿子。
一提到他,夏天忽然又想到了那天父亲脖子后面坐着的小女孩。父母离异之后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一个又生了个儿子,一个又生了个女儿。但是,无论把夏天插进哪个三口之家里,好像都显得有些多余。谁看到他都只会想到过去那段失败而不堪的婚姻。
“你是哥哥,经济上为弟弟考虑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呢?”
一念至此,夏天越想越气,用力塞了几件衣服进包:“我压根就不想要这个弟弟。”
有些过去的事情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无论吵多少次都会被反复提起,而无论提起多少次,撕开痂后的伤口还是一如既往的鲜血淋淋。
夏天不想再呆,撂下一句话背上包就走了:“你也没资格管我。”
“好啊,那你滚吧!你去死我都不管你!”夏母在他身后尖声骂道,“到时候你钱花完了可别哭着回来,反正我也不差你这一个儿子!”
夏天重重地摔上了家里的铁门,把尖锐的叫骂声隔在了身后,气得双手微微颤抖。
——他要去SH。
——他要在那里留下来。
——他要离开这里,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
收拾好行李,夏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支付宝账单。如果算上这次比赛的奖金,他一共有两千五百七十四块八毛的存款。假设他去上海八个星期,每天平均可以有四十五块的开支。毕竟夏令营包吃包住,日常开销不会太大。
当然,那个时候夏天对魔都的消费没有任何概念,一挠脑袋,觉得四十五块一天,似乎也还凑合。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夏天躺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彻夜难眠,紧张、兴奋、担忧、难过、百感交集。但他盯着微信里长长一串好友列表,却不知道找谁倾诉此番汹涌的情绪。
哪怕是他以前最铁的哥们,都会来教育他一番做人要现实:“诶,夏天,你听着别不高兴。我觉着现在不让你去的人,那才是真的关心你,替你着想。打游戏那要是能打出头,你还不如天天小卖部蹲彩票呢。”
但是,眼下他不需要别人来叫他现实。无论别人如何替他权衡利弊,夏天自己心里早已有了明确答案。此时此刻,他仅仅是想找个人和他说一句:“去吧,别怕。”
怎么找个人说句这么简单的话,就这么难呢。
最后,他还是点开了吴聊的头像——一只萌萌的手绘小黄鸡。
DS-L:来大城市吧,贫穷的地方总是容不下尊严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