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觉得去镇上的枯燥路途都有趣了很多。
但这种快乐在进入教堂后戛然而止,堆积成山的书本在等着他。
洛春为了能早点回去,压缩了睡眠和吃饭的时间,没日没夜地做,竟然也用了一周余。
这也导致他精神高度被压迫,在工作结束后一心想回帕帕恰山谷,但却没撑到去找小羊,在跨进家门后便缩到床上睡了过去,断断续续地做起梦来。
99
洛春的梦不连贯,但做得很漫长。
梦里他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喜欢赤着脚从山脊处奔过,张开手抓住阳光。
于是四周的风都朝他袭来,两侧的花便向他盛开,好像是他带来了春天。
他用眼睛记录青稞颜色的变化,用手指去试探春水消融的温度,用脚印丈量过山的形状,也站在风车顶俯瞰村庄的模样。
他跟着上一任快要退休的花神——他名义上的母亲——学习技能、认知世界,尝试召唤出听话的藤蔓,发出花朵能听见的声音,再轻松消灭一株植株的生命。
从植物的角度看,他更像一位不讲道理的死神,被触碰到茎叶便会死亡,被抚摸到花瓣便加速枯萎,所以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最好是顺着他的心意,听到他的声音便迅速盛开。
花神花神,洛春落春,他的职责是让春天按时到来,让所有不合规矩的枯败。
洛春不喜欢这样,他想成为受人爱戴、温柔善良的神,可是他力量太弱不够让人折服,近似于威胁的手段又太过残酷。
所以花神洛春其实并不喜欢春天,他希望冬天再漫长一点,雪再厚一点。
只要春天来得迟、更迟,他就能永远无忧无虑,只用想明天朝哪个方向奔跑,不用做不被鲜花喜爱的神。
大概是他还是个小孩的缘故,世界总是倾向于他的。
于是有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风雪连天,视野内的一切都是雪白的。
他混乱的梦里颠三倒四,混混沌沌,将脑海里所有纯净白色的东西都联系起来。
譬如那一年的雪、飞鸟的羽毛、骤然直视的太阳、无端崩塌的盐堆、有序排列的蛛网、掉落的粉笔灰烬、被晒得蓬松的棉花。
还有偶然遇见的洁白生灵。
洛春至今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应该是被动物放弃的幼崽,孱弱又倔强,在茅草堆缩成一团,微弱地呼吸着。
风雪那么大,每一朵落在他身上的雪都是负担,能压垮他的身体,掐断他的呼吸。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每一次喘息都需要全身的力气,且即便如此,也难以带来足以支撑自己的能量。
当时还很小的洛春,不知所措、害怕无比。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可能在流浪的途中带一只体弱的动物一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助一只濒死的动物——或者说,怎么让它能扛过这个冬天啊,食物、水源、还有弱肉强食的法则,它的身体如此瘦小,到底能怎么撑过去呢?
上一届花神希望他少一点同理心,花自然会枯萎,动物最终会老去,不要对自己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倾尽心力、过分上心。
于是那一天的洛春,犹豫又犹豫,踌躇再踌躇,最终只是取下外套和围巾,一层一层将它包裹住,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别往后看、别继续想。
好吧。当时独自在雪地里奔跑的洛春闭紧眼睛,在心中祈祷。
冬天还是快快过去吧。
101
洛春觉得自己这些个梦很没有动机,但总是翻来覆去地出现。
有时是那团生物痛苦喘气的模样;有时是围巾落在破碎的雪地里画面,好像是没有流干的血;有时是奇怪的第三视角,呈现了整个他逃跑的过程。
在洛春回来的时间里,这些梦反反复复入侵,导致他完全得不到睡眠带来的放松感。
所以这一天洛春醒来时,心情也称不上很好。
他吁一口气,从窗外看出去,风景萧瑟无比,树叶掉落,植物休眠。
这已经是他连续睡不好觉的第四天,屋前依旧空空如也。
这倒也是,洛春没有告诉小羊自己已经回来了,加上这几段梦做得别别扭扭,严重影响了他的精气神,他总想等着状态好一点再去找小羊。
说来也奇怪,这只没太有边界感的小羊擅自闯入了他的领地,但也没做太多不讲礼貌的事情,早些时候甚至是放了东西就走,像在单方面示好。
而洛春相处下来也感觉他并不坏,并没有产生不舒适,相反有种惬意感。
以至于在小羊只是缺失几天,都让洛春从奇怪的角度觉得不适应了。
102
回来以后,帕帕恰山谷的气温骤降,低温让洛春更加萎靡不振,觉得今年的冬季漫长且寒冷。
在小电龙来串门时,洛春告诉了他这个想法。
小电龙几乎是立马吐槽了他:“怎么会呢,今年明显是个暖冬。”
“去年可冷了,很早就开始下雪了好不好。”他当自己家一样大咧咧地坐上洛春的沙发,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饼干,“而且你不是不怕冻吗,啥季节穿个褂子就能到处跑,以前怎么不见你关心温度。”
那饼干是洛春这几日烤给小羊的,特意选择了云朵的图案,还画了棕色的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