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杯白兰地......”莱斯特捂着额头,他的手心冰冷一片,以至于似乎连心脏都冻结起来。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在经历过一场痛苦的死亡之后,若无其事地迎接另外一场的到来。
火舌舔舐皮肉的触感依然鲜明无比——炽热滚烫,就像从身体内部涌出岩浆那样的疼痛,而他此刻却身处北大西洋,仅有一件破夹克同一床薄棉被蔽体,阴冷的水汽透过钢铁的船舱侵入他的骨头缝——这滋味儿可真是难受极了。
“莱斯特,你看上去不太好,你最好来上一杯伏特加。”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从下铺探出头来,险些被莱斯特青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他飞快地爬上楼梯,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并不是发烧才松了口气,“感谢上帝,我以为你生病了。要知道咱们三等舱可没医生愿意来。”
莱斯特半撑起身,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张口:“......阿什?”
“是我。”娃娃脸年轻人挠了挠脸颊,仍然颇为担忧地说,“你确定你还好吗?”
莱斯特挥了挥手:“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陪我去外面吹吹风吧,你知道的,我还没好好看过这艘船。”
阿什看上去一下高兴起来,碧绿色的双眼如同两块熠熠生辉的宝石:“哦,天呐,我可真没想到,莱斯特你愿意出去了!哦,天呐,这样的好运,没准还有贵族老爷肯赏我们一杯樱桃白兰地,我知道你爱死了它!”
看到他跳脱愉快如同一只兔子的背影,莱斯特扯起嘴角,稍稍散去了一些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莱斯特半倚在舢板的铁栏杆上,眸光安静而悠远地注视着天空。
此时正值黄昏,深紫、幽蓝、玫红的晚霞一层层笼罩在北大西洋上空,薄暮的夕阳在沉重的云层后折射出金橘的光线,泰坦尼克号行走在背光的阴影里,如同一条身形矫美的人鱼,充满了力与幻想的色彩。
然而看在莱斯特眼中,这壮阔无比的巨轮,又无疑多了一丝悲壮——仿佛诸神末日的绝唱,它正在一步步接近死亡。
“嘿,莱斯特,快看我拿到了什么!一杯上等的樱桃白兰地!”阿什在不远处兴奋地挥手,他的身侧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容貌看不太清,但是目光犀利精明,此时正富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莱斯特将被海风吹乱的金发别到耳后,拎着琴盒、脚步从容地向一等舱富人群居之地走去,身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显然对这妄图打破规矩的穷小子抱以无限好奇和恶意,然而这在莱斯特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莱斯特渐渐看清了那男人的相貌。
这男人长得十分好,棕色头发,眼珠的颜色略浅,嘴唇红润,皮肤是时下少见的深蜜色。然而他强硬的气势却弱化了五官的优势,使得整个人都像一张紧绷的弓弦,看上去危险绝顶,也不知道阿什是怎么从他手中讨得一杯白兰地的。
莱斯特率先伸出了手,温和地说道:“莱斯特·罗兰,三等舱的提琴手。”
男人抿了抿嘴唇,傲慢地微微抬起下巴,语带睥睨地说:“卡尔·霍克利,一等舱的富商。”
为泰坦尼克号经典男配角这睚眦必报的个性,莱斯特轻笑出声,手臂毫不生硬地伸至阿什眼前,娃娃脸年轻人吞咽着口水把酒杯塞进他手里,然后仿佛赌气地扭开头,看上去委屈极了。
莱斯特没指望这时候的白兰地酒能有多好,然而高脚杯里纯金色的酒液却出乎意料的纯净芬芳——看来做贵族也并非一无是处,年轻人淡淡地微笑起来,轻轻晃了晃杯子,便将一整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卡尔·霍克利阴沉地盯着眼前动作放肆随性的年轻人,心中因为露丝在饭桌上的失态而升起的怒火越发狂炽。
“这是你朋友向我要来的酒!你怎么敢全部喝光!”
莱斯特用拇指抹去嘴角湿润的水痕,将高脚杯放进经过侍者的托盘里,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认知里,这可不是一个愿意为三等舱贫民说话的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莱斯特仍然感激这杯使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的白兰地,于是好脾气地解释说:“阿什对酒精过敏,这样高浓度的烈酒,会要了他的命。”
卡尔·霍克利被噎得肺腔生疼,就听见一旁的阿什兴奋地喊道:“看呐,看呐,大美人儿!上帝,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女人!”
莱斯特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微微仰头,女孩儿绿色镶满蕾丝的裙角在海风中轻轻飘荡——她有着一头秀美的红发,身材丰满而结实,宛若披沐着夕阳余晖的美神阿芙洛狄忒,也难怪阿什为她失神,这可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卡尔·霍克利冰冷的目光几乎能吃人,莱斯特轻笑着:“霍克利先生,为了感谢您的白兰地,可否赏光听我演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