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冬时节,但北方小城此时已清冷的够味。西北风虽还不刺骨,但吹打在人脸上还是一阵阵的生疼。路人也已开始行色匆匆,象是有什么急事要做,其实是冷飕飕的风在作怪。道岔两旁拿着家伙的人们也都是一副瑟瑟的模样,袖着手很不直溜的站着,面色呆板木然,只是两眼不停地向货场门口张望,显得很是有生气。呆板木然的脸上挂满被风亲吻上去的煤灰。有的象是刻意抹过几吧,煤灰的浓重色彩在面部方寸之地表现的很是不均,衬托出几分滑稽相。
这个道岔是拉煤的车皮从车站进货场的必经之路,它横穿马路。铁轨两边的路况很差,汽车从货场拉煤出来经过这里总会颠下一些煤。最初是看道岔的负责打扫,怕影响过火车,后来附近的住户也出来扫,谁扫归谁,看道岔的倒也落个清闲。只是马路上总有过来过去的车,很不安全,扫煤的人要眼疾手快,腿脚利索。这样的好事自然招来更多的人。刚开始扫煤的人还是挺规矩的,撒下多少就扫多少。后来有人不知足,觉得颠下来的那点东西太少,半天也装不了一袋子,车过来时干脆用扫帚到车上去划拉,再后来干脆用簸萁往下扒,就这一下子足够装一袋子的。反正是公家的东西,司机们也假装没看见,不愿意和这些地头蛇们叫真,到这把车开快点,让人少扒点,回去好交差。也有个别身强力壮不服软的司机,仗着自己的血性和块头,不惧这帮“马路黑子”经过这里时,从倒车镜里扫一眼,看到有太过分的,立马贴着路边停车。这时扒下煤的也就顾不上往待里装煤了,撒腿就跑。毕竟干了亏心事,让人逮着挨顿揍不值的。
三人头一次搂煤就搂出了事。他们刚在道岔边站了一会,就过来一辆大解放,拉着冒尖冒尖一车煤。这车煤几乎都是小碎块,这是货场里拉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自家烧好使,卖也能卖个好价。刚才还木呆呆地站着的人们,此时象抽了一锅子大烟一下子兴奋起来,两眼都放了光,跃跃欲试地都做着往上冲的准备。车到跟前,一个细高个异常熟练地跨上几步,手里的簸萁跟着在车上一划“哗”的一声地上顿时落下黑乎乎的一片。旁边的人呼啦一下就往上拥。建军他们三个见这阵势也跟着往前凑。细高个张开手臂一边护着地上的煤,一边恶狠狠地骂,**,我看谁敢动,老子跟他玩命。他的话音刚落,刚开过去的煤车停在了前面路边,司机楼里下来两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地向这边赶来。扫煤的都不再抢地上的煤,撒腿就跑。细高个更是没了刚才的恶相,提着手里的家伙,甩开两条二长腿,撒丫子就溜,爹妈给他的那两条长腿,好像生来就是干这个用的。建业哪见过这个,心想跑吧,跑慢了准挨打。这时建军也说了声快跑,一转眼就跑出老远。跑过一个拐弯,没见建设跟过来,再往回找,半道上建设正捂着屁股走过来,裤子上还撕了个口子。
建军问,怎么了?
建设说,他妈的,刚一跑不知被谁的扫帚拌了一跤,那大个司机过来踢了我一脚,妈的还挺疼,马路边找了块砖头想砸那兔崽子,倒都上了车。三人再看那车已开远了。
地上的煤早已被人抢光,人们重有提着簸萁扫帚,专心致志地站在路边等下一辆煤车,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建业扫了一眼这帮面无表情的扫煤人,象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说,我看还是回吧,咱吃不了这碗饭。建军翻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建设那在西北风中迎风招展的裤子,心有不甘地说,他妈的,出师不利,不顺不顺,今天拉倒,改天再说,我就不信弄不回一袋子煤。
回家时,垂头丧气的三人分头进屋,怕没去上班的父亲起疑心,但父亲还是发现了建设的狼狈相。由于姥姥的事,父亲刚和母亲生完气,气还没喘匀,一眼看见建设扯烂的裤子,不由分说,一把拽过建设,怒气冲冲地问,又跟人打架了?还打成这样,说,怎么回事?建设铁青着脸紧闭着嘴不说话,父亲的火再次冒了上来,说,你还干了有理的了!跟着“啪”一个耳光打在建设脸上,建设咬了咬牙,嘴角有一丝鲜红的血浸出,他眼瞪着父亲,还是不开口。
建业不知那来的勇气,一下冲到父亲面前说,爸,你别打建设,他没打架。接着他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事讲了出来。父亲茫然地半张着嘴,悬在半空中还想继续教育建设的手凝固在那里。
建军面无表情地对父亲说,爸,是我拉他俩去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这时从南房过来的母亲红着眼圈怨怨地说,有气你还冲我来,别往孩子们身上撒,孩子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说完坐在炕沿上又抹起了眼泪。
父亲面带尴尬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他望着建设,鼻子抽动着说,建设,你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几个人都静静的呆立着,没有一丝响动,只有母亲轻轻的啜泣声。
建设还是什么也没说。母亲拉过建设为他补裤子,建设却望了母亲一眼,毅然地转头出去了,两眼满含了委屈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