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回家,会淋病的!母亲说。
就他,贼骨溜滑的能在雨地挨淋?他真要傻到那种程度,也就不会经常惹事了。谁也不许去找,巴不得他再也别回来,心里清净。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话,只顾低头吃饭。
晚上十点,要睡觉了,还是不见建军回来。家里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家里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父亲也有些不知所措,显得六神无主。
写完作业收拾好书包的建业这时慢悠悠的说,我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儿。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急去的也急。雨早已停了,满天的乌云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天虽然已完全黑下来,但雨后的夜空象被水洗过一般,满天的星星和一弯明月挂在天空,各自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建业怕黑,一个人不敢出门,母亲也怕他一个人出去 不安全,让建设和他结伴。
一出家门,建设就对建业撇着嘴说,就你显,我也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
建业故意气他说,你知道咋不说,你是怕我说你抢功吧!
嘁,我正想说被你抢了先。还抢功呢,这叫什么功啊。你别以为他老带你玩,这就是你的秘密,告诉你吧,他也带我去了两次。天黑了还不见他回来,我猜他准躲在那儿。
两人一路无话,心照不宣的来到离家大约两站地的一处乱石岗,石岗中央有一间破败的草房。在草房里,他们发现了正用手支着下巴扬着脸看星星的建军。两人的到来正合了他刚才的心思,他认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过早地主动回家。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父亲正在气头上,他出现在他眼前,接下来准是一顿免不了的臭揍。从他用石头将二狗蛋的头打破那一刻起,他就铁了心不会自己回家,哪怕孤独的一个人在破草房里度过漫长的黑夜他逃离现场时,就已经想好了过夜的地方。
你藏在这儿怎么还把衣服淋湿了。建业这时发现建军的衣服是湿的,就问。
咳,别提了,刚开始天还好,我慢慢溜达着往这边走,可后来一看天要下,就撒开丫子跑,到了这还是被雨淋了。活该倒霉,谁让我把二狗蛋的头给开了呢,这是报应,是老天对我的报应。
建军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建业和建设,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够意思,不愧是自家兄弟,知道到哪找我,行,够哥们。
建军冒雨狂奔到这间破草房里,孤零零的饿着肚子先是胡思乱想,后来他想到建业和建设都知道这个地方,他们一定知道他躲在这里,一定会在父亲消了气以后来找他回家。后来他又恨起二狗蛋来,如果他不抢他的球,他是绝对不会用石头砸他的头的。
建军随二人一路上说笑着往回走,不时地从地上捡起石头投向远方。那快乐无忧的劲头好像二狗蛋的头压根就不是他给开的瓢。
快到家时,建军不再说笑了。虽然他已做好了回家的准备,他预感到自己已免除了一顿皮肉之苦,但进门的那一瞬间还是令他肝颤。父亲坐在椅子上,脸拉得老长,阴得稍用些力就可以挤出水来。一家人也都东一个西一个地围坐在一旁等着他的归来。谁都看得出来,今天建军闯了祸,实在是把父亲气昏了头,晚饭前那阵势,如果建军露了面,非得被他活剥了不可。包括母亲在内,大家都在想建军这一阵千万不要回家,建章甚至想建军今晚干脆就别回来,待明天父亲的气消了,也就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到后来建军果真没回来,父亲的满面怒容渐渐地转化成焦虑,他怕这个一再惹事的孩子一晚上不着家再惹出什么祸来,那可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叹着气心里默默地期盼着建军赶快回来,他宁可不动他一根手指头。
建军站在屋子中间,偷偷扫了父亲一眼,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看到父亲的眼里没有往次用手教育他时火辣辣的目光。只要自己认了错不去招惹他,今天就可以顺利过关。
于是父亲带着一家人在睡觉前对建军举行了一次批斗会。建军表现得那叫乖,满嘴不停地是是是,对对对,有几次险些把家里人逗笑了。
在父亲的眼里,七个孩子中最令他头痛的是老四建军。建军自生下来就没少让父母操心。出生时不足月,营养不良,瘦得像个猴子,他排行老四,胡同里的孩子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四猴子。”家里孩子多,母亲经常顾此失彼。有一次母亲在炕上絮棉被,建军一个人在门口玩耍,不留神拌了一跤,头磕在门槛上,当时就背过气去。吓得母亲赶紧找邻居帮忙弄到医院,好一阵子折腾,才给弄醒过来。还有一次在对门院里玩,别人都蹲在地上弹球、拍老宝,他嫌玩得不过瘾,一个人爬到院中央桃树上,坐在树叉上一边摇一边唱:“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了游击队。”正唱得来劲时“咔嚓”树叉被他坐断,人“啪”地掉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人事不省。邻居们都说,这个“四猴子”真是猴子转的,一次次的愣是摔不出个记性来。
建军不光淘,有时还爱耍点小聪明,冒点坏水,搞点恶作剧。一天上课,他和同学说话,老师点了他的名。过了一会他又说,气得老师没办法,罚他站着听课。他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出老师的洋相。没过几天,又轮到这个老师的课,他乘班长没注意,把一个扫帚疙瘩放在门头上,老师推门进来,扫帚正砸在头上,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气得嘴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父亲被请到学校,爷俩轮番给老师陪礼道歉,又写了检查贴在墙上,好话说了一大车,建军才没被轰出校门。
父亲对儿女们没有过高的企盼。他经常掰着手指数年头,盘算着熬过这几年,孩子们都毕业参加了工作,苦日子就熬到头了。每当这时,家里人就会发现父亲眯着他那刘家特有的小眼睛,脸上写满了祈盼。大家都知道,此时的父亲一定又在幻想日后儿孙满堂的红火日子。
父亲一方面要苦苦地思索过日子的良策,一方面又要时刻准备着解决孩子们无缘由地惹来的事端,他总是和母亲讲心累,母亲也没有替他分忧的办法,只能对他抱以同情且又深情的回望。
建军就这样皮不疼肉不痒地躲过一劫,涉险过关。可就在父亲认为比较轻松地解决了建军这挡子事,召集全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教育,他也保证以后再不惹事生非的几天后,一向懦弱腼腆从不惹事生非的建业一失手再度挑起烽烟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