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然在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自个所在作坊的两名女掌事在闲谈,且提及到某个名字,便陡然清醒过来,虽仍闭着双眼,却是竖着耳朵细细听着。
“林家也请媒妁上门说亲了?”
“那倒没有,只是先与总掌事提了提,大丫是她的侄女,若要延请媒妁说亲,怎的也得先与她说。”
“那大丫年岁到了?怎瞧着有些小?”
“长得娇小些罢了,去岁就办了及笄礼,我可还去观礼了的。”
“嗯,去岁我尚未入得作坊,听闻大丫家可住在东四巷。”
“那可不,那宅子本是总掌事的,屋里贴着瓷砖,铺着地砖,窗户皆装的玻璃,各类家什皆是顶好的,后来低价转给了大丫他爹,自个在临街四坊买了新宅。”
“如此说来,总掌事对她兄长倒是够意思。”
“那是。”
……
刘舜没心思再往下听,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烦得慌。
车驾到得成衣作坊外,尚未停稳,刘舜便是窜下车来,匆匆进了作坊,寻到总掌事王婶,急声道:“婶子,有人要向大丫提亲了?”
王婶不由愣怔,瞧着他那火烧火燎的模样,讶异道:“怎的了?”
刘舜是真急了眼,压抑数月的脾气猛的爆开来,提高嗓门问道:“我听说有人要向大丫提亲,是否真有此事?”
王婶从未见过他这般大呼小叫的模样,还真有些发懵,不及深思便点头应是。
刘舜瞬间瞪大狭长的凤眼,他自幼深受父皇宠溺,想要甚么便非得到不可,岂容旁人抢了他看上的女人?
他猛是转身,迈着大步行到缝制成衣的工间,一眼便瞧见身形娇小的大丫,行至近前盯着她,沉声问道:“有人上你家说亲了?”
大丫生性温软,微是懦弱,见他挨得近,脸色又阴沉的吓人,未及答话便是怯生生退了几步。
刘舜见状,只道是她想躲着他,不由愈发恼怒,大吼道:“你休想嫁给旁人!”
话音未落,他已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皇帝刘彻刚下得早朝,入得宣室殿,便得了近侍宦官禀报,说是常山王入宫求见,已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近侍宦官略带迟疑的提了句,说常山王此番是穿着朝服入宫的,没先去长乐宫和太寿宫,而是直接前来求见陛下。
刘彻不由来了兴致,觉着必是小屁孩遇着了甚么难事,才会来求他。
果不其然,刘舜刚入宣室,甚么话都没说,跪地便拜。
“怎的,又闯了甚么大祸?”
刘彻笑着打趣道,他可鲜少见得这小屁孩这般规矩的行叩拜大礼。
刘舜抬头看他,瓮声瓮气道:“臣弟求陛下为我下旨赐婚!”
咳咳……
刘彻惊得都不会喘气了,不禁咳嗽连连,若非侍立在侧的宦者令李福上前为他拍背顺气,他非得活活呛死不可。
“要赐婚自个寻父皇去,来求朕作甚?”
刘彻好不容易缓过气,又好气又好笑的嘶声道。
刘舜颇是为难道:“臣弟早已与母妃提过,可母妃硬是不允,父皇定是会听母妃的,故而唯有来求兄长了!”
刘彻闻得他改口唤了兄长,就晓得这小屁孩想打感情牌,鄙夷的瞟了瞟他:“既是姨母不允,朕更不宜过问此事,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
刘舜心下愈发焦急,他这头拖得了,大丫那头可未必拖得了,偏生又不能自曝身份,否则若传扬出去,损了天家颜面,怕是会真的惹得父皇动怒,那此事就更麻烦了。
他咬了咬牙,想着要放狠话:“兄长若是不答应,我便……”
“你待怎的?撞柱而亡还是悬梁投缳?”
刘彻没等他说完,便已嗤笑出声,随即扭脸吩咐李福道:“去替常山王取三尺白绫来。”
李福自是躬身应诺,却也没立即退下,只是低着头,尽力抑住不断抽搐的嘴角。
“不必烦劳宦者令。”
刘舜赶忙出言阻止,复又讪讪道:“兄长想岔了,臣弟只是想……长跪不起。”
“嗯,那便跪着吧。”
刘彻点点头,便是吩咐李福研墨,自顾自的批阅起奏章来。
刘舜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没再多说半个字。
刘彻虽在批阅奏章,却也留意着刘舜的举动,对他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虽说还不够稳重,爱耍小聪明,但至少比过往懂规矩了。
小男孩嘛,少不更事时谁还没个调皮捣蛋的,只因刘舜是天家子,容易仗势欺人,所以破坏力比寻常男孩更大罢了。
没人生来就会坏得无药可救,再废的人也绝不至一无是处。
譬如过去看来懦弱拘谨的刘越,不也正逐渐显露出属于他的风采了么?
旁人刘彻懒得管,可刘舜毕竟是他的弟弟,还是姨母的儿子,这关系就太深了,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往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