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源,敢干这等行当,那真真是豁出命去虎口夺食。
论起交通权贵,勾结官府,他东郭家可生生做了百余年,哪是南阳这些蠢笨粮商可比?
可当他见得皇室实业要插足齐地盐业,二话不说便将全副身家交了出来,死死抱住这条大粗腿。
如今再看,他这昔日商贾已是位列朝堂,做了秩比千石的大农丞,端的位高权重。
眼前这群蠢货却是为虎作伥,跟着程方那老匹夫向皇室实业叫板,那可不是狠狠甩了江都王乃至太子殿下的耳光么?
也难为他们能在南阳郡摆弄那么大的买卖,若换在齐地,怕是早就赔光了家当!
难不成粮商都是猪脑子?
南阳的粮商自然不似东郭咸阳想的那般蠢,也早已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先前无非抱有一丝侥幸罢了,此时眼见事无转圜,当即默契的齐齐告退。
东郭咸阳也瞧出他们已然会意,便是笑着将他们送出门去,临别时还不忘和颜悦色的勉励了一番。
翌日,宛城的诸多粮铺纷纷张贴布告,宣称即日起再不向南阳程氏购入半粒米粮,南阳郡内诸县纷纷随之呼应,进而迅速蔓延到周边郡县。
淮水诸多船帮更是狠辣,非但言明今后再不接程氏生意,甚至有不少船把式落井下石,将程氏告上公堂,称其勾结水匪,屡次让其劫掠与程氏有嫌隙的外地粮商。
数桩无头旧案皆被翻出,原是尽皆被前任南阳太守司马宏压下,如今尽数被摊开在阳光下,个中情形甚是骇人听闻。
刚刚就任不久的南阳太守夏阮自是震怒异常,便连张骞和东郭咸阳都想不到,南阳程氏的胆子竟如此之大,掳船,抢粮,杀人!
不单是官商勾结,商匪勾结,这分明就是官商匪三方勾连,这特么是大案,惊天大案!
大郡太守,粮商世家,数千水匪,要权有权,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船有船,要兵有匪,造反都够了!
这特么是要刨了大汉的根啊!
“查!给本官往死里查!”
夏阮将卷宗狠狠砸在堂案上,冲亲卫统领都贼曹许广川大吼,复又向新近就任的南阳都尉匡衡沉声道:“你让诸县的县尉自查辖地,揪出水匪贼寇的耳目眼线,另加紧操练郡兵,待此事查明,本官便即请旨,出兵剿匪!”
许广川和匡衡自是知晓事关重大,哪敢有半分怠慢,当即应诺而出。
夏阮亦是不敢隐匿此案,当即沉心静气,书写奏章,将此间情形上报朝廷。
奏章千里加急,直入中央官署。
少府尚书令不敢延误,急呈丞相袁盎;袁盎不敢怠慢,转呈监国的太子刘彻;刘彻不敢私自决断,亲手呈送椒房殿内静养的汉帝刘启。
“让廷尉府把司马宏往死里打,速速查明此事,凡涉案官员,尽数连坐!”
刘启目眦欲裂,剑眉倒竖,再是难掩心中阴狠暴戾,“把中尉张汤派往南阳去,首犯凌迟,从犯车裂,尽皆夷族!”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刘彻忙是出言劝慰,复又硬着头皮道:“依儿臣之见,还需加派御史中丞和廷尉右监一并前往才好。”
“嗯?”
刘启面色稍霁,却依旧皱着眉头,“皇儿莫不是觉得朕手段过苛,你可不是会心软的性子啊。”
刘彻苦笑道:“父皇说笑了,儿臣哪会对这等乱臣贼子心软,而是怕张汤手段过于酷烈,急切间难以把此案彻查清楚,非但落人口实,更会出现疏漏之处。”
刘启沉吟道:“疏漏?”
刘彻颌首道:“是,父皇可曾想过,淮水蜿蜒数千里,何止流经南阳一郡之地,那程氏往年收粮之地更是遍布江淮……”
刘启目露寒光:“你是说官匪勾结的不止南阳一处?”
“没错!单单程氏翻出的数桩旧案,便扯出那么些水匪寨子,数千贼寇,儿臣不信光凭司马宏便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暗中养匪为患!”
刘彻亦是面色沉郁,只觉此事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我大汉立朝数十载,向来与民生息,近些年风调雨顺,鲜有天灾,父皇更是连连减低赋税,中原虽不似关中这般五十五税一,却至多三十税一,百姓丰衣足食,哪来这么些贼寇?”
刘启毫不谦虚的颌首认同道:“不错,朕自认无愧于治下百姓。”
“何况淮水过往虽屡有水匪为祸,却多是小打小闹,光凭劫掠几艘货船,粮船,哪里养得起数千,乃至更多尚未露出形迹的水匪……”
刘彻刻意顿了顿,方才继续沉声道:“儿臣怀疑,有人故意养匪,居心叵测!”
“查!你也派羽林卫暗中前去,给朕彻查!”
刘启咬着后槽牙,恨声道,“无论查到甚么人,查出多少人,尽皆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