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在室中踱来踱去,难止心头怒意。
“这种人应该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千刀万刮凌尺处死也不能解人心头之恨”
众人听了叹息之余,大骂那无情薄幸的书生,却也没有如杨悦这般义愤。
富嘉谟摇头讶道:“那个薄幸无情之人虽然令人气愤,却也不是死罪,不至于此”
“不是死罪?他诱骗少女,又无情抛弃,如今又惹出人命,还不是死罪?”杨悦怒到极点,双目如火几乎喷向富嘉谟。
富嘉谟虽然吓了一跳,却也极委屈地说道:“‘私逃为妾’,这是户婚律的律令。阿阮娘子即便是良家子,可是她与人私奔,与人为妾是必然结果。阿阮娘子被当姬转送他人也很正常。虽然阿阮娘子不堪受侮,刚烈如此,自杀身亡,令人叹息。但‘杀妾’不过‘徒三年’,更况阿阮娘子乃是自杀”
“徒三年?”杨悦不解地望向李愔。
李愔虽然不忍,还是点了点头。
富嘉谟却固执地说道:“杀妾才会徒三年,自杀者,主家无罪释放”
“无罪?逼死人命,却会无罪?”杨悦已是出离愤怒“早知道刚才打死他为阿阮娘子报仇”
李愔吓了一跳,忙言道:“千万不可。‘无故斗殴杀人者,绞’。”
富嘉谟也言道:“‘手足斗伤,笞四十’,公子打伤人,如果不是蜀王,按律应当笞四十。”
杨悦苦笑一声,坐倒在书案前。
“这是一个残酷的时代!”
“不对”
“人性何在?”
“人道何在?”
杨悦沉默地想着,呆坐在书案前,默然无语
杨悦当然知道打架斗殴不应该被允许,任何一个时代都一样。快意恩仇只不过是“江湖”传说,如果真如武侠小说中那样,随意杀人岂不乱套。中世纪西方决斗被视为勇敢,但大唐法令明令禁止决斗、斗殴
令杨悦不能接受的是阿阮娘子的死,没有人来负责。
来到这个时代,杨悦一直处在“特权阶层”只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纯净自然的空气,谦谦君子的德操,贤孝仁德温良敦厚,诗礼书香几乎完全被这个时代所迷惑。感叹古人的道德诚不我欺。直到此时方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是个“封建王权”的时代,有着他极残酷的一面。
他的等级森严,
他的礼教纲常,
他的男尊女卑,
一连几天,杨悦没有到出门,坐在武府后院东厢窗前,闷闷地思索,不理会任何人,也不想说话。李愔、杨豫之、尉迟洪道伦凡来找她,她都一概不见。杨夫人问她,她也只是皱眉不语。
“吃人”这是个“吃人”的时代。杨悦想到鲁迅发出的怒吼。如果现在杨悦出门,她怕自己象“狂人”一样,会问“今天,你吃过人没有”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想到五四时代,想到封建社会,想到以平等、自由、民主为根本的现代文明
直到第五天,杨悦怒吼一声,拍案而起:“我要改变这个时代!”
坐在一旁的武眉儿,吓了一跳。这些天她一改活泼心性,乖巧地坐在房中绣着手帕,眼睛小心奕奕的观察杨悦。被杨悦的一声大喝吓得一哆嗦,手上被针扎到。这几天她想尽办法想逗杨悦出声,始终没能成功。见杨悦突然眉头尽展,大笑着冲出了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杨悦在想什么,只知道杨悦高兴,她才会高兴
看到杨悦来,众人又惊又喜。
“我要召开‘**会’。”杨悦宣布道。
“**会?”李愔笑了“你又不是法师,召开什么法会?”
“佛家最值得称赞的一点便是‘论难’,大家可以相互问难,宣讲自己的观点。儒家发展到今天,只知一味‘服从’,捧着‘经典’膜拜真理只有越辩越明,象春秋战国之时,百家争鸣,相互辩论,才会得到真理,知道什么是不合理的,什么是合理的,人类才会进一步发展”
李愔吓了一跳,担心看着她,唯恐她的“奇谈怪论”发出“大逆不道”之言,忙说道:“你想要说什么,先给我说一说。”
杨悦明白李愔的意思,想了想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点头说道:“好,先将豫之、洪道你们一起来,我就不信说不服你们”
“何为人道?”
“人道?”三人坐在“总裁办”里,见杨悦脸色凝重的如此问,有点诧异。
杨豫之说道:“道德经中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大哥说的可是这种‘人之道’?”
见杨豫之这个不学无术之人竟然能背出道德经,到让杨悦有点诧异“刮目”看了杨豫之一眼。
道德经中这句话所说的是“天之道、人之道、圣人之道”“天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讲的是一种大公;而“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讲的是人的“私”性;而人之中唯有“圣人”才能得道“有余以奉天下”使天之大公。
低头想了片刻,杨悦摇头言道:“道家的这个‘人之道’,不过是说人的‘自私性’。”
“我知道佛家有六道: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众生平等。”尉迟洪道不愧成了玄奘的弟子,开口便讲起了佛道。
杨悦依然摇头,对于佛家她一直不称赞。
“儒家认为‘天地之贵莫贵于人’,‘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认为仁爱,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也”李愔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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