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沿着这一条花石子路走去,左手夹了一本圣经,到了桥边,便不动了。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呵!我虽然黑,却是秀美,如同基达的帐棚,好象所罗门的幔子;不要因日头把我晒黑了,就看轻我!
他刚念到雅歌第一章新妇之言一段时,一群裹在粉红水绿丝绸里的美丽肉体从桥上过去了。*“呵呵,你妖艳的肉体啊!为甚如此美丽?你用你象鸽子的眼睛来宰割一切不幸的人,你因你美丽而骄傲了世界呵呵,时间!快转吧,快转动!过了十年后,看你们这些女人还能用你靥上如花如霞的青春给我伤心不?——”“怎不到会场上去看戏?”一个有力的声音突然起自他身后。
“哦,曹先生!曹先生刚从会上看戏来的?”他回头问。
“是,是,好戏,好戏,只是人太多了,——太热”“今天怕不有了三千人吧?”
“嗯嗯,差不多,差不多。我坐在,”这里狒狒比先用了点力,或者是恐怕我耳聋听不清。“我坐在大少爷——他今天很高兴。说到大少爷,真是——那年,老太太喜事时,我还抱到他在老太太床边送终呢”他,狒狒,似乎还说到老太太当年到天津时,他曾由新站一直扶着轿杆到家一段话。这些是增加身上某一部分(或竟是全体)荣耀的事,狒狒先生自然是愿意常有机会告给别人的!不过这却使他为了难,他本想找一句若带有羡企的适当应酬话塞进狒狒耳朵去,可是半天也找不出。
也幸而他不找到!不然,狒狒先生会又从这一句话中引证出若干表示与老爷家中亲近的唠叨来了。
“去看看戏吧,听巴掌声的响亮,可知戏还不错。”他提个议想支开这不愉快的接谈。
“好,好。”
于是,他们俩进了门,挤上前去。
今天人的确太多了。老爷太太皇亲国戚坐中间,男女来宾坐两旁,男女学生坐后面,再后面是丁役站着,闲杂人等立在门外把眼睛贴到窗棂上,真可谓之大同乐了。
当他不知不觉被一个少爷推送到前面第五排正中一个座上时,回过头来,却只见我们狒狒先生正在极左靠边处拣到一个空座位。怎么狒狒不进来呢?这里空座还多呀!不久,他就明白了,原来前面一排是老爷,而他是充混在国戚与皇亲之中的人!狒狒资格却不够。这只使他不幸,因为得到这么一个好位子。夜里九点钟后,当老爷引着两个小玩物再挪上前一排时,空座上即刻就填上了两个奇丽肉体。他不久就在心中念起雅歌第七章来——女王呵,你的脚在鞋中何其美好!你的大腿,圆润好象美玉,是巧匠的手作成的。你的颈项如象牙台。你的眼目象希实本巴特拉并门旁的水池。
你的鼻子仿佛朝大马色的利巴嫩塔。你头上的发是紫黑色。王的心,因这下垂的发绺系住了!
我所爱的,你何其美好,何其可悦;使人欢畅喜乐!迦密山只在他面前不过三寸间隔,但给了他欢喜也给了他忧愁:因巴特拉并门旁的水池时时回过来,牵引他几回想伸过手去摩抚一次那莹然如玉的象牙台。苹果的香味,使他昏迷如痴。这位不幸的少年,终于犯了许多心的罪孽,在巴特拉并水池的鉴照下,也成了一个卑劣东西了!
关于这些与狒狒不相干的事,他另写一篇故事,记述他的不幸,这里不用多说了。
一九二五年八月十六日作于香山慈幼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