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生咬咬牙,说:“郁知青,桂花她还小……她才十二岁。”
杜云停说:“我三岁就知道,不能偷别人东西。”
“这怎么能叫偷?”白建生摇摇头,眼睛里头好像装了些苦楚,“郁知青,桂花她没见过好东西,她不像你。她才这么大,难道要让她为了这一件小事被打成坏分子,你才满意?”
他苦口婆心,“我相信郁知青不是这样的人。”
杜云停:“……”
这是哪儿来的对他的信心?
白建生的爹一直坐在边上,脸拉的像是鞋底。这会儿他把旱烟一撂,也闷声说:“郁知青,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不能太认死理。”
杜云停虚心求教:“那怎么才能算不认死理?”
白家父子显然有着自己的价值观,“做人得宽宏,胸襟要广,要能包容人。以后,你家的孩子说起来,也会说你是一个大度的人。”
杜云停往后一靠,像是在听笑话。
白建生的爹说:“桂花小,你让着她点,再给她个机会。就说是你把笔给她了,后来忘了。”
杜云停眉梢挑了挑,问:“这样一来,我成什么人了?村里人岂不会说我?”
白建生早已生出不耐烦,这会儿便道:“他们不会说。我和爹管着,他们绝对不敢乱传话。郁知青,你也考虑考虑,桂花的一辈子,不能砸在一根笔上头。”
他爹显然也并没把杜云停放在眼里。一个小知青,要是家里真有权有势,也不至于被下放进这村子里头。既然进了村,就跟被折断翅膀的鸟一样,揉圆搓扁,那还不是任他们使唤。他下了最后通牒,“明儿早上,你就在会上这么说。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男知青一直在后头听着,瓜子儿都忘了嗑,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脸皮多厚的一家人,才能在自家小孩偷了别人东西后这么理直气壮?
他原本以为是来道歉的,如今看来,却是来逼着让放过的!
杜云停脸上也彻底没了笑意。他坐的直了点,盯着对面两父子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吐出两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字。
“——我不。”
这两个字干脆利落,让白建生父子都有点懵。
“……你不?”
“我不同意,”杜云停好心地补全了,“我不可能帮她撒谎。”
白建生的身子都有些颤抖,他咬着牙,说:“这是关系桂花一辈子和我们家脸面的事……”
杜云停有点奇怪,“这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你家的。
白建生骤然起身,嗓子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好像一头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兽。他死死盯着杜云停,眼珠子都泛起了猩红,“你就这么想害我们家?——你就这么想害死我们??”
男知青被唬了一跳,杜云停脸上的表情却连变都没变,定定地与对方对视。
“把我们家定为坏分子,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杜云停说:“当然没什么好处。”
白建生表情总算松动了些,以为他是被说通了,骤然一松。
“——但是也没什么坏处。”杜云停慢腾腾把后一句补完了。
“你!”
“白建生同志,我想你是弄错了什么,”杜云停把他已经扬起来的手打下去,“就算你妹妹真的被打成了坏分子,那也不是因为我告状,而是因为她做了错事。”
“做错了事,就该被惩罚,这么简单而已。跟年龄,跟一辈子,都没什么关系。”
白建生的爹脸色也青白起来,冷笑道:“郁知青还是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来了村里,以后能不能回城都说不准,没有村里批,你们就回不去!”
他把最后一句撂下,“郁知青还是再想想。”
杜云停张张嘴,还未回答,却忽然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他没必要再想了。”
杜怂怂往门口一看,登时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