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宝玉脸上一红道:“我哪儿来的什么心事呢?”
宝钗在宝玉手上轻轻一捏道:“又来和我弄鬼了不是?你这几日里当着人好好儿的,等没人了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当我不知道?”
宝玉这才道:“我……好宝儿,你莫要生气,我心下里确实挂念着林妹妹,我……”
宝钗一笑打断道:“不是说了么,我的心事,倒是和你一样,这几日也挂念着颦儿呢。”
宝玉道:“宝儿,你不生气么?毕竟是我们俩大喜的日子,我却挂念着旁人……”
“我知道颦儿在你心里头的重,我也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一般的重,还有湘云、妙玉、迎春,在你心里可不都一样的?我不求独占了你,只要这一生能陪你一路走下去我就知足了。不管是大是小。只是如今……如今娘娘赐婚下来,我……我倒是觉得对不住颦儿了……”
宝玉听了心下感动,紧紧把宝钗抱了道:“傻宝儿,姐姐只那回省亲的时候见过你一面,自然是喜欢,她又没见过颦儿,也不知道咱们园子里的事,才降旨让你我完婚,咱们只是遵旨行事罢了,怎么又怪到你头上了?”
说罢又叹了口气道:“这几日都不见颦儿,不知道她怎么在屋里难过呢,我寻思偷空去看看她,只是这几日一则杂事太多,二来也只怕她不肯见我,就耽搁了。这几日还不知道她哭成什么样子呢。不如明儿我去看看她吧。”
宝钗道:“你到哪里去看?”
宝玉道:“自然是去潇湘馆。”
宝钗道:“颦儿不在潇湘馆了。”
宝玉一惊,道:“她还能去哪里?”
宝钗道:“自打娘娘降下旨来,我就觉得不自在,便写了个笺给颦儿,差莺儿送了去只是没回音,只怕她也懒怠看了。我恐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便暗地里让小丫头子多留意,果然这颦儿……”
宝玉听罢忙追问道:“颦儿到底如何?”
宝钗道:“不用急,倒也没怎的。那日颦儿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出去了。只怕是想远远地离了我们回苏州去吧。好在她先去了栊翠庵找妙玉,倒是让妙玉留下了,这几日便在栊翠庵和妙玉在一处,妙玉你自然是知道,必是个妥当的。”
宝玉听罢方长出一口气,道:“如此,我明儿就去栊翠庵与她赔不是。”
宝钗摇头道:“依我说,你不去也罢。现在她见了你无异于火上浇油。且让她在那处先静静心吧。你只管放心,我悄悄和妙玉说过了,若颦儿有什么变故只先来告诉我们。”
宝玉听罢又叹道:“如此,都依你吧。”说着又将宝钗的手牵住了道:“宝儿,难为你有这么细致的心性,又这么宽的胸襟……”
宝钗笑道:“夫君,你我即为夫妻,你的事儿便也是我的事儿。我知道,若颦儿真有个好歹,你只怕也活不成了。我只想着能让颦儿回转过来,即便是让你休了我再迎娶她,我也是愿意的……”
宝玉忙掩住了宝钗的樱唇道:“傻宝儿,凭的胡说些什么?我怎么能做出那等事来,你和颦儿我都是一样看重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伤了一个?”
宝钗苦笑道:“现在岂不就是因为我伤了颦儿?”一句话说得宝玉又低头不语。宝钗因道:“好了,横竖在这儿发愁也不是个法子,慢慢看吧。也不早了,早些安歇了吧。明儿还要一早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言毕二人相拥而眠,一宿晚景不在话下。
却说忙完了宝玉宝钗的婚事,贾府上下人等无不辛苦。好在有凤姐全力张罗,倒也不至混乱。待到收拾妥当,将各色人都赏了,方算告一段落。其中闲杂事等不一一记下。
只说迎春因在贾府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宝玉虽知道迎春心下想多住一段时间,只恐时间一长贾母等不见孙家人来接漏出马脚,便私下里和迎春商议让她且先回悼红轩。迎春听了宝玉所言道:“都听你的便是了,如今也住了这些日子,想见的人都见着了,想看的物也都看得了,也有点想湘云和可卿了,如此你说让我几日去我便回去吧。”
宝玉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且莫急,待我日后必想出个长久的法子让你再不用这般东躲西藏的。”
迎春却笑道:“好好的你急个什么,我哪儿就有那么想在园子里常住了?这园子虽说是我打小长大的地方,又有探春惜春在里头,以前乍乍的出去,在孙家又受尽了委屈,总是想着这里的好,可今次回来住上这段时间却……”说着迎春脸上一红,笑吟吟的低头止住了话头。
宝玉因问道:“这回可怎么?”
迎春方道:“在这里住着,虽然热闹熟络,又常能与你见面,却……却不及在悼红轩能……能让你那般体贴疼惜人家……”说着,一张鹅蛋般的俏脸早已绯红。
宝玉听了心中一喜,正要将迎春抱了,听得外头有人道:“二姐姐可在屋里?”唬得二人忙又坐好了。刚做端正,却是探春惜春姐妹两个走了进来。探春进来笑道:“哟,今儿我来得巧了,新郎官二哥哥也在呢。我前儿还寻思呢,二哥哥这新郎子这般忙,此番只怕没什么时间来看二姐姐呢,可巧今儿你就来了。”说着也在一旁坐了,四人说些闲话,坐了一会子宝玉方托口起身去了。又几日,宝玉便在外头雇了轿子,只说是孙家的人来接迎春了,便又将迎春送回悼红轩去了,不在话下。
送走了迎春,暂时了却了一件心事,宝玉便又挂念起黛玉来,便又一个人进了园子,在潇湘馆外头傻站了一会,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栊翠庵看看妙玉和黛玉,正自踌躇,远远地探春走来,见了宝玉喊道:“二哥哥,你怎么自个儿在这?”
宝玉这才收了心思笑道:“今儿得空,来园子里转转。”
探春笑道:“若是没事,不如去我秋爽斋坐坐?我正好有学问要请教二哥哥呢。”
宝玉笑道:“你这才情,敢情还有学问要问我?倒是怪了。”一面说笑着同探春往秋爽斋去了。不一时到了,宝玉笑道:“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遭来三妹妹屋子里呢。”
探春笑道:“你成日里不是这姐姐就是那个妹妹,哪儿有空往我这里来?如今成了亲倒是来了。”
宝玉嘿嘿一笑,细细打量起来。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东边便设着卧榻,拔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
不一时待书端了茶来,宝玉吃了因问道:“三妹妹,不知你有什么要问的?”
探春将待书打发出去了,才转过来道:“我不是问,今日我便是要审你一审。”
宝玉笑道:“你这小妮子,从何说来?”
探春正色道:“说罢,你和二姐姐是怎么回事?”
宝玉听了一惊,心中闪念盘算到底哪儿出了岔子,一时不免语塞,长了一张嘴却说不出来。探春见了又道:“怎么?哑巴了不成?”
宝玉这才强笑道:“三妹妹这话怎么讲?我和二姐姐不还和以前一样?”虽是笑着,额头上却渗出汗来。
探春这才噗嗤一笑,掏出帕子将宝玉头上的汗擦了道:“还说没事?没事能吓成这样?二哥哥不用怕,我又不对老爷太太说去。”
宝玉这才稍稍安心些,问道:“你且说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难不成是二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探春笑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宝玉再也想不出是哪里漏了马脚,探春禁不住问,因说道:“上回二姐姐回来,身上都有伤,那神情是再委屈不过的。这回倒是白白胖胖了许多,虽然也不大说话,还是能看得出心中好过得多,哪里还有以前的模样?且也绝口不提孙家的事儿。这必然是二姐姐近日里不曾受过孙家的气才有的。俗语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这孙绍祖突地就改过了,二姐姐必然回来会说给我们放心。可二姐姐一个字都没提过。再说说你,头回二姐姐回家省亲,你是怎么个殷勤?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药送水的。这回呢?却假装不闻不问的。虽说是你大婚必然忙碌,也不至于这么冷淡了。难不成你也突然转了性子?还有,我们姐妹说话,无意提起你来,二姐姐那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调,完全和过去大不一样。还总是闪闪烁烁的。还有别的,你还要我一样样的说出来吗?”
宝玉见探春说得头头是道,也知道探春必是向着自己,不会对旁人说,只得将救迎春一事都同探春讲了,只是隐去了凤姐警幻一端,也未说明自己和迎春已有了夫妻之实。探春一面听一面点头。听罢了不由也唬了一跳,好半晌方道:“二哥哥,你如今是长大了,胆子也愈发的大了,连这等事都做得出。”
宝玉听了只傻笑,心道:“若是你知道我烧了咱自家家庙复活了可卿,又打狱中劫了薛蟠大哥,这会子你要怎么说?”
探春又道:“二哥哥,你将二姐姐救了出来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么一直掖着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可有什么别的法子了?”
宝玉叹道:“我也知道,只是还想不出个法子,三妹妹,你是最有智谋的,可有什么好主意不成?”探春摇了摇头,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宝玉因道:“三妹妹,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和我还有什么掖藏的?”
探春因见迎春谈及宝玉时候神情极不自然,又透着那么一丝亲昵,那脸上也不时地红一红,因心下怀疑宝玉和迎春有些别个事,只想问个明白,又毕竟是个未出阁女孩子家,有些问不出口,听宝玉这般说才小声问道:“二哥哥,你和二姐姐,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同你我这般兄妹一样?”
宝玉听了脸上一热,幸好探春此时低着头没看见,才装傻道:“怎的?又有什么不同的?不都是我的好姐妹?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探春忙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兄妹二人又说了些闲话,不一一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