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种不人道的训练,甚至是对人**望的磨砺、泯灭,叫他产生难言的安全感——
至少、至少在那种时候,他才感觉夫子真实的殷切,而并无某种潜藏的怨恨、和贪婪...
...
柳毅强自扭过头去,看着一侧密林中雀跃的彘兔,眸子深处涌动的复杂,渐渐消散。
“这是你的机缘,此物是福非祸,妥善收好,不要轻易示人。”
柳毅虽然不曾盯着常磐,但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以及与此同时流露出严峻,足让常磐明白他非玩笑。
也许常磐并不明白这样一卷东西代表了什么,如同他不明白自小总遇异事,每每逢凶化吉,又说明什么。
他信任柳毅,非止对方夫子弟子身份。更多,还是一种自幼相处,被魅力感染的习惯。
虽然有些不甘,常磐总觉得有好处当和朋友一起分享,就像夫子授业时讲过的某篇课文,李莫让梨。
他倒不只是想让见多识广的柳毅,辨出这卷神秘帛书来历,尚有无私。
但既然柳毅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讪讪收回这卷珍逾性命之物。
这就宛如在过去几年里,但凡他从山里找到了什么好玩、好吃的东西,总要让柳毅先过目。
柳毅说怎么分配、就该按什么分配一样。
他已经习惯了盲从。
...
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两名少年并肩坐在溪边,眺望远处成片绿荫。
二人极目所见,不尽相同,心境也自不同。
常磐一手下意识按住衣襟,心底明显放不下那卷神秘帛书。
柳毅倒是早把那物什忘了,心性比之一般成人犹有过之。
“小胖,那雷罡总诀,你练练倒也无妨,我传授你吐纳之法,切莫搁下。”
柳毅开口,打破了沉静。就像一幅美好的水墨画,忽然涂上色彩,动了起来。
咻!
二人身旁不远,一只觅食的山兔受惊,远远窜了出去。
常磐闻言一愣,倒是认真点了点头。
自从改了名字,常磐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叫他小胖。村里但凡有顽童那般戏谑他,常胖子定然不会买账。
柳毅却不同,因为他在常磐心里,本身就拥有无可取代的地位。这就和夫子在村人心中的地位一样,甚至犹有过之。
总角之交,多养义气,最廉价,也最珍贵。
常小胖认真应下承诺,虽然他其实分不清柳毅所传和帛书记载哪个更珍贵。
随即,却是欲言又止。
“毅哥儿——”
柳毅好奇的瞥了他一眼,示意无需扭捏。
常磐脸蛋微红,酝酿许久,这才鼓足勇气,犹疑说道:
“毅哥儿,你以前教我练的‘气功’,好像、好像不对。”
这话说完,常磐急忙低下头去,颇有些怯怯。
显然,质疑柳毅授业,需要付出的勇气,并不逊色常人直言驳斥夫子...
柳毅讶然,微微启唇。
他倒并不生气,只是好奇常磐所言由来。
却见那常磐偷眼看他,发觉柳毅面色如常,唇角含笑,甚至略显鼓励。
舒了口气,连冰冷的地面都仿佛温暖起来。
他终是少年心性,得到心目中敬若神明之人褒奖,不禁得意洋洋。
“毅哥儿,你传我‘气功’,练法不对呢!额~倒也不是说全不对。只是、只是我先前练出来的‘气’,一点用处都没有。昨个儿莫名其妙,学会了那卷帛书上的东西,那些‘气’,不知怎的,生出了无穷变化,竟然有了许多妙处——”
常磐只是普通的山间少年,虽然读书要比旁的孩子用功多,可也绝对称不上出口成章,甚至平日同柳毅说话都不敢大声。
但今天,也不知是否中了邪,他越谈越是畅快,仿佛曾和柳毅间某道隔阂、或者说身份、地位、天赋高下带来的距离,全都消失了。
他变得更自信,也更聪明!
这些变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常磐并未发觉,柳毅在旁看着他舌绽莲花,倒是不禁收起了心思,认真听了起来。
长篇大论之后,得意洋洋的常磐,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又或者更多是一种炫耀,竟然伸出了右手,戟指前方。
“毅哥儿,你看——”
劈啪!
只听得一声脆响,常磐白皙粗短的食指尖,竟然亮起了几缕电弧。
啵的一下,电弧嗖的弹了出去,快逾弩箭,把清溪对岸某株杂草炸成了飞灰。
微微有些气喘,常磐不以为意,颇为自得,邀功般看向柳毅。
柳毅眉头一挑,看着河对岸那株遭了无妄之灾的小草,眼神幽幽,不知想起什么~
他叹了口气,表情颇为落寞,很是反常。
正待大笑三声抒发情绪的常磐,见状稍愣,而后像是犯了错的孩童,手足无措起来。
柳毅苦笑,摇了摇头,很快恢复从容,坦然伸手:
“帛书,借我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