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之前大可将这一路的八卦好好整理,回家之后震震阿四。
谁知道宋悲言连这个提议都没了响应的精神,这令甘乐意十分吃惊。
因为天气很好,走了两日,四人终于拐进了那条名为彩雀涧的支流。
虽然名为“涧”,但其实流域面积并不小。迟夜白跟大家解释,彩雀涧原本只有溪涧一般宽,但因为许多年前一场地震,改变了这一带群山的地貌,连带着河水的流动也改了,彩雀涧大大拓宽,如今已经宽到能行船。
“不过越是靠近山脚,河水就越窄。进了山之后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涧了。”迟夜白补充道。
眼见溪水越走越窄,甘乐意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山上各处都有不少草药,虽不算特别名贵,但他看到就手痒,忍不住就想连根带土挖一些回家试着种种。眼看天色也暗了,四人便寻了个僻静地方过夜。
“这儿已经是山脚的范围了,明日我们就能到杰子楼。”司马凤让迟夜白在原地生火,他去打些野味。甘乐意下了马先吐了一阵,吐完十分虚弱,拉着宋悲言去找草药。
宋悲言也是懂得这些的,两人动作飞快,很快就挖了半口袋的药草。眼看装不下了,甘乐意又不舍得扔,于是扯了一些草叶,在原地教宋悲言编起了简单的小筐子。
“编成囊装,一个小筐能装十棵,然后将口子一束,往腰带上一挂,十分方便。”甘乐意已经忘了一路颠簸的痛苦,十分快活,“你别自己瞎编,看我。这一根一定要垫在这一根下面……”
两人做得很快,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总算把所有挖出来的东西都装好了。
甘乐意催促宋悲言回去,宋悲言脸上又出现了一丝为难和沮丧的神情,在火把照耀下看得很清楚。
甘乐意站定了:“小宋啊,你最近几天是怎么了?是我一路吐得厉害,你不想照顾了么?”
宋悲言摇摇头。
“那是出了什么事?”甘乐意脸色严峻,“你在外头跟人借钱了?还不起?还是去赌去嫖不敢让我知道?”
他口吻严厉,但宋悲言知道,甘乐意是在关心自己。
那日他送辛重回去,半途就看到了辛重的奶娘,于是很快折了回来,也因此听到了司马凤等人说话的内容。因为在少意盟里,众人并没有刻意去听周围动静,宋悲言在墙边呆呆听了半天,只觉得如被一道霹雳砸中,身骨俱凉。
凉完又觉得热:是生气和愤怒。
他蹲在路边半天,愤怒之意渐渐消了,想起自己从清平屿跟着司马凤和迟夜白出来之后的许多事情。他们从未苛待过他,虽然听他们的话,是怕自己和文玄舟还有联系,可也仍旧带着他东奔西跑,什么事情几乎都不会让他刻意回避。
他看着甘乐意,犹豫了大半天,终于发了狠,低头闷闷地问:“我是不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什么?”甘乐意听在耳里,愣了片刻,“你危险?你三脚猫功夫,有什么危险的?”
“你们……你们不是怕我给文玄舟传讯吗?我这样还不算危险吗!”宋悲言一路憋着,不敢问,不敢哭,现在终于说出来了,也就控制不住了,“我以后会不会悄悄跟文玄舟联系?我会不会害了你们?迟大哥这么好的人,我是不是会害他?”
他哇地哭出声来:“如果、如果是的话,甘大哥,你们赶快、赶快赶我走啊!别随便丢我在这山里,我不想在山里死……”
宋悲言思虑数日,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留在司马家里头,是自己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火药弹,伤到了他们。
他终于了解甘乐意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回头想想,自己果真是个危险至极的火药弹。
甘乐意手足无措,连忙安慰他:“不是不是!我们带你来杰子楼,就是想找办法!”
“有……有办法吗,这里?”宋悲言一听这话,哭声就消了大半。
甘乐意在少意盟里见多了辛重哭,现在见他收得这么快,不由得起疑,抬手往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你这混蛋!是在试探我吗!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擦擦你的猫泪!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摊上你这么个徒弟我都没哭,你现在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哭?是要死人了吗?”
边说边打,宋悲言不敢反抗,诺诺应了。
甘乐意气得直喘:“妈的,早知道不带你来了,让你自生自灭!”
他把腰上的药囊全都接下来扔在宋悲言脚下:“拿着!全都你拿着!”
宋悲言连忙低头去捡,捡完抬头,发现甘乐意已经走远了。
虽然不是正经的师父徒弟,但这次甘乐意似乎真的生气了。宋悲言捡起沾了泥土的药囊,不敢立刻回去,先走到溪边清洗。
洗着洗着,他觉得甘乐意说的话是完全可信的。若是真想丢下他,也不必专门来这儿,只要司马凤和迟夜白打晕他,在路上随便扔个山沟沟里,他也走不出来。念及此处,不由得十分愧疚,手上搓得卖力。
而因为太卖力了,有个药囊破开,几棵药草掉进了溪水里。宋悲言一见不好,连忙下水去捡。
但溪边石头尽是青苔,他又走得急,脚底顿时打滑,栽进了水里。
这儿的水虽然不宽,但还是很深的。宋悲言头下脚上,被石块磕到了脑袋,一时发晕,连吃几口溪水,手脚不由得扑腾起来。
他是懂水的,但未等他扑腾出个章法,腰上突然一紧——被人直接从水里头拎了出来,丢在岸上。
宋悲言第一件事立刻察看手里的药草,总算都抓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方吐水。
他吐完了腹中浊水,这才抬头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眼前的少年鞋子湿了,手里点个火折子,正弯腰瞧着他:“你没事吧?”
少年身后不远处立着两匹马,还有一团影影绰绰的火光,但不见他的同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宋悲言见他长得机灵可亲,眉目里自带一种说不出的风流相,心头生出些好感。看迟夜白和司马凤等人的时间久了,他有一种“长得好看的都是好人”的错觉,如今被水灌得头晕,又被这少年的笑脸和火折子照得眼花,这错觉愈发显得真实起来,于是连忙点头:“没事没事,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少年眉毛一挑,露出笑意:“大侠?叫我么?”
“是的是的。还没请教大侠高姓大名。”宋悲言心道这人看着只比自己长几岁,但身手很好,进了水里却只湿了鞋子,可见武功一定很高,称句大侠没有什么不对,“在下一定铭感于心,来日定当报答。”
这几句话不文不白,是他跟着阿四去外面吃茶听书的时候学来的。学了挺久,终于有机会用上,因而一口气说出来也十分顺溜。他说完了,殷切地看着少年——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看着这位大侠,等待他的回答。
少年喜笑颜开,却不立刻回答,而是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他身后不远处便是被草丛掩映的火光,但宋悲言只瞧见两匹吃水的马,没看到一个人。
“大侠呀……嗯,咳,对的,很对。”少年转过头来,笑得十分高兴,拍拍胸口挺直腰,手指虚虚一圈,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完全一副高人做派,落在宋悲言眼中不由得又高明了几分,“我叫沈光明,你以后称我沈大侠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火光处立刻传来一声极为清晰的嗤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