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双眼,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怜悯和不忍,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与贪婪。
入口的桂花糕绵软甜腻,尝不到一丁点的药味。
可是她知道,她很可能就要死了,被她的亲爸爸亲手送上路。
桂花糕一块又一块吃下去,很快她开始晕眩失明,接着恶心呕吐不止。
没了束缚,她试着站起来,却一脚摔在满地的啤酒瓶碎片上。
玻璃片扎进皮肉的瞬间,她心底竟生起一丝诡异的满足,视线清明了一瞬,又被一重接一重的眩晕侵袭。
恍惚间,她在狭小的铁窗里往外看去,在那不甚明亮的阴雨天里,好像看到了一道透明的颀长身影。
怎么,看着有些熟悉呢……
是神明吗?
她这样猜想着,却难以抑制地癫狂地笑出声来。
可惜,神明来晚了。
她仰躺在玻璃碎片上,血液呕吐物混杂在一起,染了满脸,她喃喃出声:
“来晚了呢……”
她看到,那道透明身影仿佛要冲进来,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得彻底。
她呵呵笑了两声,恍惚想着:
神明,踏不进地狱吗?
她心道:那就别来了,地狱太脏,她也不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视线再次清明,痛感遍布全身时,她突然爬起来,跪过一地狼藉,抓住光头男的脚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让我加入,我可以帮你做事。”
与魔鬼同行的路总是遍地荆棘,光头男问她能做什么时,她笃定说制毒。
自此便被送到一个制毒师身边。
短短七年,她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菜芽变成一个受恶魔追捧的制毒师。
恶魔头子派人将她带到境外时,她将她的亲生父亲和光头男一并带上了。
像养狗一样,好吃好喝供着,听话又乖顺。
她摇身一变成为不可或缺的关键,可没人知道这些年,她花了多大的时间与精力一边制毒一边戒毒。
恶魔头子为了牵制她,每制一批毒,都要让她先吃下去。
人不人鬼不鬼地又过了七年,她已经瘦得脱了相,毒已深入骨髓血液,没得救了。
她知道,她没有第三个七年了,她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她拿着研制多年的新型毒药,出门时看到了收养她七年的女人。
女人真的很像她想象中的亲生母亲啊,毫无保留的爱她,对她说话永远温柔,给她做美味的饭菜,缝制漂亮的衣裙,会给她梳发,会在她毒发时一直守着她,给她哼唱江南小调哄她入睡。
这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真意对她好的女人,她的妈妈。
妈妈是被拐来这里种罂粟的,被迫跟着一个经常打骂她的男人。
她刚来这里时,妈妈正被男人按在地上扒衣服,她瘾劲发作,一枪将他崩了,后来就把女人要到身前,让妈妈专门管理分给她的婴粟田。
与妈妈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妈妈被拐来前是有一个乖巧的女儿的,为了供孩子读书,才被拐到寨子里。
她走到妈妈面前,笑道:“妈妈,我做到了。”
她上前最后一次拥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并暗中塞给妈妈一把枪,在她耳边用气音道:“待会全力往河边跑,跑过这个寨子,河边有小船,船上有吃食,入了境,直接去省里报案。”
“妈妈别怕,我带你走过几遍的,我叮嘱过你的,你都记得的。”
“妈妈,跑了就不许回头。”
“别哭,要笑,哭会被怀疑。”
“我们都要解脱了,应该开心才是。”
恶魔齐聚一堂,她当众最后一次服下亲手研制的毒,然后看着他们满意的笑容,将她加了毒的茶水饮进肚里。
隐忍筹谋十四年,不知咽下过多少苦楚,更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命丧她手,她每天都不得安眠,用尽全力深入内部获取信任后,才能让他们喝下这杯通往无间地狱的茶水。
这毒会潜伏到深夜,无论是熟睡时,还是正狂欢,都会瞬间一命呜呼。
寨子静得只听得到虫鸣鸟叫。
死了,终于都死了。
她将罂粟田里的毒花连根拔起,这种植物只有连根烧掉才烧得死。
一个人忙活了许久,终于把自己田里的花全拔了出来,然后开着车满山满寨子的撒油。
火把与石油碰撞,眨眼便燃起浓浓烈火。
烈火很快蔓延了整座山,烧得这片天都红透了。
她走进熊熊烈火中,抬头仰望天空,突然发现寨子里的月亮从未如此明亮过。
她想,她护不住英魂,所以只能孤身一人。
她捣毁了这座山这处寨子,也将所有新型毒药及相关资料都烧了个干净,算不算也立了一功。
她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早已满手鲜血,甚至早就与泥淖混为一体,但她不后悔。
烈火烧得她有些疼,不知妈妈有没有带着她收集了好久的资料,成功逃出去?
妈妈,你一定要安全回到亲生女儿身边,好好地幸福美满地活下去啊!
意识恍惚间,她好像终于听清那个妓女死前的心声了。
她说:这一世,烂透了,再也不来了。
她蓦然低声笑道:“是啊,烂透了,再也不来了!”
只是,不知那踏不进地狱的神明,还在不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