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那,你要那么厉害,活了六七百年,怎么现在会被拴在这儿?”顿了顿,我抬起头,“而且,你道貌岸然,你自己要杨安月别害人,却在这边害了那么多人,画筑岭消失的那些捕快药童一定都是你们做的,对不对?”
他承认的倒爽快,当即点头:“不错。”
未待我怒斥他,他说道:“不止如此,那什么旷世毒谱也是我们放出去的消息,因为画筑岭没人来了,我们没有毒药和珠子可以炼,所以想吸引人过来。”
“你!”
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他朝我看来:“怎么?不是要骂我?又安静了?”
我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那锁的模样分明好几年没动了,你一定被困在了这里很久。还有,你说的青颜,想必就是昨日救我的那位前辈,我不相信她是坏人。”
“她当然不是坏人……”
“那你的话……”
他闭上眼睛,微仰起头,隐约的光线里看到他的鼻梁高挺,若似悬丹,蓬头的黑发微微向两边散下,他轻声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语声无奈悲伤,却又淡若烟云。
我静静看着他,沉默好一阵,他忽然道:“小丫头,你听过‘秋霜血战’么?”
“就是程军之战,我听过。”
“那场战役,程家军全军覆没,你可知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联想到甬道的壁画,我缓缓点头:“嗯,当然知道。”
他侧过头看我,凄凄一笑:“其实没有,还活着两人。”
我一愣:“你,你和……”
他吐了口气,淡淡道:“小丫头,你没有做过母亲,你无法理解自己的儿子当着你的面被人搅成肉泥的滔天之怒,你更无法理解,你所有的部下族人一日之间被屠杀殆尽的灭天之恨,还是以最残忍的方法。”他坐起身子,声音仍是很轻很轻:“所有的一切顷刻间荡然无存,城池旷野上遍是血水肉泥。那年秋季,安桁下了一个月的雪,更令人心寒的,却是援军们对这些尸骨的处置。呵,其实算什么援军,在东黎内乱时,程家军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如今他们终于可以报仇,竟以粪车抬拉,将程家军八万英烈的尸骨一车一车拉入祭英坛,而后以三合土浇盖封尘。青颜跑到东境大军将士前怒斥,却被一位将军看中了容貌,在统帅的默许下,他将青颜强带回了大营……”
我愣愣的坐着,他朝我看来:“丫头,你可知这粪车和三合土,还有那浑浊不清的血肉尸骨会造成什么后果?”
心下一寒,我喃喃道:“难渡阴司,不入轮回……”
“不错。”他继续道,“画筑岭与祭英坛遥相对应,风水俱佳,青颜便在这为他们守灵摆阵,八万多个灵牌,她不让我碰,一笔一划全是她不眠不休亲手刻上去的。鬼魄不食人肉心脏,终将灰飞烟灭,为此她倾家荡产,购置了天下所有的锁魂花摆下了乾坤日月阵。无钱办丧,她就在这画了一幅清酒陌上尘,当时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却硬是画完了全幅。”
我被震撼的说不出话,他捡起地上一根细草把弄,语声悲伤:“为了这八万个还未往生的亡魂,她将自己变成了妖……”
“妖……”
“为了长生,为了守灵,为了帮她的将士们渡劫,她每日生吃未成人形的鱼妖和丹药,还要忍受身体裂变的剧痛……”
眼泪不知何时掉出来的,我看着他:“那,前辈,你呢?”
他朗声一笑:“我?我当然也得一样,她守着那些将士,谁来守她?除了我,还能有谁?”
“前辈……”
“怎么今天我就那么想找个人说话呢。”他朝我看来,“小丫头,你喜欢过人么?”
“嗯。”
他将细草在手指上绕:“你猜,我喜欢她多少年了?”
我摇头。
他笑道:“我十二岁时就喜欢她了,但她看上的是我结拜大哥。那时东黎末年,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程大哥被陷害时,刚儿才六岁,抄家是我带着他们母子逃出,才有了后来的程家军。”
“之后的年月,我当了刚儿的师父,我们在兵荒马乱里颠沛流离,我一直有意于她,她却始终待我宽厚有礼,疏远有距。终于有一日,在刚儿的撮合下,她答应了再嫁于我,却在那时,胡人和蛮夷攻克了门哲关。那些不中用的家伙不是投降就是逃跑,任那胡人和蛮夷长驱直入……”
眼泪不知何时掉出来的,我说不出话。
“很多年以后,我问过她后不后悔当初让刚儿去守安桁,她说不悔,家国天下为大,民族血脉为重,不求青史留名,只求一颗浩然丹心,天地无愧。”
说到这,他回过头:“但是,小丫头,我对不起她。”
“我实在不忍见到她手上杀戮变重,你知道我怎么对她么,我给她服下了醉梦南柯。”
“前辈,你……”
“有时一百年,有时一百零二年,只要她醒来,我便喂她喝下,但是这次……”他闭上眼睛,难过悲凉的低声说道,“小丫头,我再也办不到了……”
“如果有地狱,我愿意替她下,如果有罪孽,我可以替她受,但是她心里的仇恨,我却无法替她消泯,我不愿再看到她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问他:“前辈,你做了什么?”
他顿了良久,缓缓说道:“我请了一位故友,帮我,杀了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