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期望的,她重活一辈子,为的是自己,许宁究竟对不对得起她已经不重要了。
从发现自己怀孕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现如今是和离不成了,自己爹娘绝不会答应她在怀孕的情况下和离,官府也不会判,为今之计,只有在许宁歉疚和在意这个孩子之时,给孩子争取更多一些保障……和离之事,恐怕要往后推迟,至少不能在这当口至父母和唐家于风口浪尖中,让孩子受了委屈……她终于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许宁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唐宝如答应了,眼睛里带着狂喜,看向她:“你答应了?”
唐宝如摇了摇头:“不……许宁,我不能原谅你,纵然你前世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我知道你不甘心、不愿意,我也知道我们上一世走到那样子我自己也有责任……但是我仍然不能原谅你。但是我愿意为了孩子,为了爹娘,将和离的事往后放一放,和你之前说的一样,我愿意和你合作,尽量为你的大业提供帮助,扮演一个合适的妻子角色,但同样我需要你给我足够的尊重和体面,我和你一日不和离,你一日不能纳妾。”
许宁面目凝重看向她,低沉道:“我答应。”
唐宝如继续道:“我任何时候想要和离,你都不得阻挠——同样,你若遇上了别的更好的女子需要我让贤,我也可以让出这妻子名头,但不可因此牵连到孩儿的嫡系身份。即使我们和离,你也要对我们的孩子始终如一的好,尽力为他选择最好的生活和未来。”
许宁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唐宝如的双眼,终于开口:“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他的眼睛里隐有水光:“他也是我的孩子,我愿将我的一切都给他。”
时间常常让人自食其言,唐宝如脸上掠过一丝嘲讽,许宁知道她不信,却也知道此情此景言语的无力,唐宝如继续道:“你怎么孝顺你爹娘都可以,但不许他们干涉我和我的孩子的事情,任何涉及到我孩子的事情,我必须有决定权。”
许宁点头:“我都答应——只要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他如今犹如溃败之军,让出自己所有权利。
唐宝如冷笑一声:“你要明白这一点,这一世我不会对你爹娘让哪怕一步,他们若敢犯我,我绝不会忍,为保你爹娘的体面,你自己用你相爷的智谋想一想怎么让他们最好别出现在我跟前。”
许宁从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又开始嘴硬心软,他忽然弯腰将她拥住,柔软娇小带着馨香的身躯曾经是他熟悉的,如今这身体内却有他的血肉。在许宁长成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之前,他曾怯懦卑微,在黑暗的夜里怀疑自己,他曾那样渴望着来自骨肉至亲的爱,一遍遍的想自己是不是不够好,不够乖,所以被送走入赘,被那么多人看不起,是不是自己足够好,就可以回家了。等他慢慢长大,终于知道了很多东西,他努力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绝不是多余无用的那个,那样辛苦,若是他有孩子,他绝不会让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自己不被爱,他许宁的孩子,绝不会和他一样。
唐宝如有些挣扎,却感觉到了肩头有些濡湿,许宁低声道:“谢谢你,我既许诺,便是自己死,也会保你和孩子一世平安。”
唐宝如努力将自己那点被爱的错觉撇开,把那些满怀求而不得的酸苦吞入怀中,重新拾起自己的自尊以显得不那么失落:“能不能不说这些不祥的话……总要试一试,搏一搏,我就不信我唐宝如真就天定了如此的命。”
许宁松了手,在桌上拿了药碗过来,拈了勺子喂她,情绪仿佛已经平复,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静,只有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证明适才他的确曾经那样丢脸地跪在唐宝如面前乞求。
唐宝如接过碗自己喝了几口药:“我今天把宋晓菡给骂哭了,你自己想着如何应对吧。”
许宁一愣:“她怎么招惹你了。”
唐宝如冷笑:“她直愣愣跑来劝我要以你前程为重,我让她若是这么关心你等我和离了赶紧嫁给你,她就气得泪涟涟地走了。”
许宁有些无奈道:“她如今哪里看得上我,你还真是冤枉她了,她上一世那是宋大人死了,安阳侯府那边老侯爷又已去世,袭爵的是她二叔,一向和宋秋崖不和的,没了侯府这边做靠山,她两个哥哥的仕途也不太顺,她丧期误了年华,又一向心高气傲,看不上别人,才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未必就是有多么喜欢我,不过是没别的更好的选择罢了。”
唐宝如一哂:“最恨这种宁为英雄妾,不做庸□□的调调,她当年就是抢了我丈夫,我这一顿骂才不冤枉她。”
许宁解释:“宋家于我帮助良多,宋大人也是个好人,我明儿备份礼过去给她兄弟,婉转致歉好了,其实她两个兄弟人品很不错的,只是时运不济,被他们那目光短浅的二叔打压着……宋大人若是不死,他二叔未必能袭爵,这一世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救回他,只要他能袭爵,宋晓菡是看不上我的。”
唐宝如又冷笑:“随便你,不过我料她也不敢和她父兄说这事儿,只以后别在我眼前添堵便好,以后再有这般上门自取其辱的,绝不手软。”
许宁从她手里接过空碗道:“岳父岳母让你身体好些尽快回西山那边好养胎,岳父毕竟得的是会过人的病症,今儿知道你怀孕了,喜得不行,却坚决不肯入你房了,我们还是早日过去吧,香铺子那边还需要我照应。”
唐宝如顿了顿道:“你三弟那边安顿好了?”
许宁脸上划过了一丝阴郁:“安顿好了……”一边又解释:“我娘她是有些昏聩,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以后自有法子让她不来扰你,这次也是宋家两位公子那天过去给我送丧仪,她以为我结识了贵人,肆无忌惮,趁着我和爹去看墓地的空子,自带着大嫂跑了来,我没防住。”
唐宝如嗤了一声:“怪道我说如何这一世头七没过就来,原来如此,也没个千年防贼的理,你娘这回更是倚重你了吧?又是结识贵人,又能挣钱,还科考有望,难怪那天死也要死在我家门前,立时就要我爹娘同意放你归宗。”
许宁抿了抿嘴:“他们总是我生身父母,骨肉至亲,上一世虽然得享了富贵恩荣,却也被我连累全家问罪,这一世总还他们一个平安富贵罢了。”他上一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养大自己的岳父岳母不原谅自己,亲身的父母被自己连累满门抄斩,发妻怨恨自己不得善终,建功立业的志向付诸流水,他这一世真的能一一补偿么?
唐宝如呵呵了一声,却也知道许宁这样已算难得,不再嘲他,躺了下去,却是下意识地摸着腹部,一缕忧思升起,自己真的能保住这个前世没有的孩子,改变命运么?她如今,也只剩下孩子这点想头了。